洛九娘没说话,默默收回了目光。
两人似是有默契一般,谁也没开口。
灵堂静的可怕,针落地可闻。
“几月不见,”
谢无陵的视线一直未曾离开过,他眸底夜色涌动,“公主似乎消瘦了许多,宫中的膳食不如宇文府的?”
洛九娘别过头,不再看他,“谢司马说笑了。”
谢无陵:“我府上有几名厨子手艺不错,不如送到宇文府去?”
洛九娘张了张口,话音还未出来,外面便传来了阿月焦急的声音,怕冲撞了小皇帝的灵堂,她就在外面禀报:“公主,小郎君突然哭闹不止,吵着要您哄睡,奴与洛姨怎么哄他都没有用,便将他带了过来。”
洛九娘先是瞧了谢无陵一眼,才道:“你带他进来。”
“是。”
话音刚落,阿隽便挣脱开阿月的手跑了进来。
他走路还不利索,跑进来时,摔了好几次,洛九娘连忙伸手抱住了他。
“阿娘。”
阿隽可怜兮兮地抱着洛九娘脖颈,“阿隽害怕。”
“害怕什么?”
洛九娘擦干净了他脸上的金豆豆,声音温柔。
“阿隽不敢睡。”
他抱着洛九娘不松手,“宫人说,舅舅晚上会回来。”
洛九娘皱眉。
他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懂这些,定然是那些宫人在胡说八道。
“舅舅对阿隽那么好,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对阿隽怎么样的。”
洛九娘哄着他。
阿隽摇头,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阿隽想要阿娘。”
洛九娘无奈,只好将他抱在怀中,手掌轻拍着他的后背,唱着童谣哄他。
偌大的灵堂里,只听得见洛九娘哄阿隽的声音。
母子俩甚是温情,完全将谢无陵无视了。
谢无陵瞧见了洛九娘眸底的柔光,心头的那股烦躁感更浓。
若是他们有个孩子的话,想必也是这么大了。
眼前这个孩子,是她和宇文骅生的。
他做不到爱屋及乌,看见这个孩子,他心头也只有厌恶。
洛九娘察觉到谢无陵的目光,心头隐隐透着不安,下意识地将孩子往怀里按了按。
“司马莫怪,孩子年幼,离不开娘亲。”
谢无陵自是发现了她的警觉,不悦地皱起眉。
之前在庆功宴时,她也是这般,紧紧地将这孩子护在怀中。
好似在随时防着自己会出手对付这个孩子。
“我虽然不喜,但也不会对一个孩童做什么。”
洛九娘微微颔首。
阿隽这才注意到谢无陵来。
他快速扫了一眼,对上谢无陵;凌厉地视线后,吓得连忙缩回了洛九娘怀中。
谢无陵心头嗤笑。
这孩子生得如此胆小,但是符合那帮只会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世家子弟。
阿隽趴在母亲怀中,嗅着母亲身上熟悉的气息,不消片刻,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洛九娘这才将他交给了阿月,又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盖在他身上,“有我这件衣服在,他便不会再吵闹了。”
阿月小心翼翼地瞟了谢无陵一眼,“是。”
阿月抱着阿隽离开后,灵堂再次陷入寂静之中。
“你似乎很怕我看见他的样子。”
谢无陵的声音打破这安静的气氛。
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洛九娘低垂着眼眸,没去看他。
瞧不见她面上的情绪,谢无陵只听见她故作镇定的声音,“司马说笑了,只是阿隽年幼,不敢面对生人而已。”
“生人?”
谢无陵眉梢微挑,目光紧紧地锁定着她,“如今陛下驾崩,夫人还要以什么理由来推脱我这个生人?”
第57章 如夫人是不会再喜欢郎君了。……
三天守灵期一过,新皇登基。
当天,谢诏便被安排葬进了皇陵。
洛九娘祭礼完,坐上返回宇文府的马车。
身后那道黏人深沉的目光一直未曾移开过,她动作稍停,并未回头,径直上了马车。
守灵那晚,谢无陵问她还要以何种理由推脱时,她摇了摇头,目光冷清又坚定地看着他,“我不会和宇文骅和离。”
她猜不透谢无陵要她与宇文骅和离的理由。
想来想去,只有‘报复’二字。
——他在报复自己在江州时哄骗他的仇。
她不能与宇文骅和离,有宇文家的庇佑,她才能护住阿隽。一旦谢无陵知晓阿隽的真是身份,势必会来夺走他认祖归宗。
“公主。”
阿月合上了帘子,“郎君一直在看着。”
洛九娘撩起眼眸看向她:“阿月,你来宇文府是不是也有谢无陵的示意?”
阿月脸色一白,她慌乱解释:“公主,奴、奴是站在您这边的。”
洛九娘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阿月受不了她的目光,片刻功夫便全都交代了,“郎君确实让奴随时给他禀报您的行踪,但每隔三天,奴才会给郎君汇报一次情况,公主您放心,每次奴都没有全部托出。”
洛九娘:“他可有问过阿隽的事?”
阿月点头。
洛九娘:“他问了什么?”
“小郎君出生时的大小、月份。”阿月偷偷观察了一下洛九娘的神色,又说:“郎君还问过奴小郎君长得像谁之类的事。”
其实她在得知小郎君的生辰后,也暗自推算过来。
如果真如如夫人所说,是早产的话,那怀上的那月便是如夫人与宇文郎君成婚那日。
这么算下来,小郎君还真不是郎君的孩子。
洛九娘脸色顿时便紧绷起来。
谢无陵果然有所怀疑了。
幸好她当初让洛姨留了一手,而且如今孩子年龄还小,还看不出来长得像谁。
洛九娘:“下回他若是再问,你不妨直接说,这个孩子就是我和宇文郎君的。”
阿月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应了声是。
“夫人。”
她小声询问:“您不赶奴走了吗?”
洛九娘摇头。
当初在得知阿月是谢无陵派来的后,她确实有些生气。
但转念一想,阿月从始至终就是江州的人,给谢无陵汇报情况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很庆幸的是,每次与洛姨商量事情时,都是把阿月支开了的。
阿月听后,悄然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如夫人到了建康后人变了许多,但具体变了哪里,她又说不上来。
不过她能明显感觉到,如夫人是不会再喜欢郎君了。
-
新皇登基后,冯太后晋升为太皇太后,依旧垂帘听政。如今谢无陵为大司马,几乎是权倾朝野。
相比起谢诏在位时,她的权利小了很多。
当初怀王协同赵承逼宫时,冯太后便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
但若是不召谢无陵回来,她只有死路一条。
权衡之下,她还是将谢无陵召了回来。
如今有世家制约,她再夺回权利,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
下了朝,阴沉的天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