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珏思忖之后,驾车去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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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如今谢无陵坐镇建康,那些起了心思诸侯也不敢造次。
春末夏初之际,小皇帝谢诏再次病重。
洛九娘听闻消息后,让人备了马车赶去了皇宫。
马车内,宇文骅片刻不离地相陪着。
自那晚后,两人一直心照不宣,谁也不提有关秘密之事。
洛九娘到广阳殿时,正好瞧见冯太后出来,她眼眶微红,面上也有些愁容。
“母后。”
听到声音后,冯太后看了过来,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尊贵,“阿竹来了?快去看看陛下吧。”
“是。”
洛九娘福了福身,她瞧见了冯太后鬓角的白发,唇角翕动,倒也没有再多问几句。
阿娘与阿弟之间的隔阂似乎是越发地深了,这两年里,母子俩人的态度谁都没有软下来。
宫中人似乎不解,不就是个魏常侍么?死了便死了,宫中阉人多的是。
但他们不会知道,这魏常侍只不过是个导火索,权利与亲情在这根导火索后,便彻底割裂了。
洛九娘正欲往里面走,突然被冯太后叫住,“阿竹,看望了陛下后来宁宣殿,阿娘许久没与你交过心了。”
洛九娘应了下来:“好。”
广阳殿内充斥着一股药臭味。
洛九娘一进去,就看到了龙床上病病殃殃的小皇帝。经宫人提醒后,他才慢悠悠地睁开眼,双眸无神地看向门口。
“阿姐。”
洛九娘走过去,任由小皇帝抓住了她的手腕。
如今的谢诏缠绵病榻,骨瘦如柴,明明是该十三四岁的少年,此刻就像是没有了鲜活气息的朽木。
“阿姐在。”
即便是姐弟,两人也似乎没了当年的温情。
片刻后,谢诏才扯动唇角,艰难出声:“阿姐,朕一直都知道,魏常侍当初便是你杀的。”
洛九娘心脏悄然一跳,“那陛下为什么现在才说?”
谢诏不理会她这句话,自顾自地说道:“阿姐,我认得你的手法,能做到一刀毙命的除了你,也没有其他人了。但我不怪你,我知道,那是母后逼你这么做的。”
他看向洛九娘,看着她的眼睛轻笑,“真希望回到小时候,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即便母后一直控制着我,我也不会多伤心,顶多只会生气两天。”
而且每次生气,阿姐就会给他带宫外的小玩意来。
洛九娘鼻尖有些酸楚。
她以前还挺羡慕阿弟的,因为他有资格同阿娘闹脾气,而她呢,只能乖乖听话,只能服从命令。
“现在我长大了,明白了很多,知道我和母后之间,不再是生气与不生气的事了。”
他和母后迟早一天会决裂。
要么他掌权;要么他就这么样做一辈子傀儡。
谢诏身体是越发的不行了,说了两句话,就有些喘不上气来。洛九娘安抚他躺下,见他睡着,将衣袖的小玩意塞到了他枕头下。
不管怎么样,她都希望阿弟好好的。
广阳殿外,宇文骅正等着洛九娘,见她出来后,便快步迎了上来,随即便撞上了她泛红的眼尾。
两人并未说话,但眼神交流间,却已什么都明白了。
“郎君,我还要去一趟宁宣殿。”
洛九娘说:“若是你等不住,便先回去吧。”
宇文骅:“我既来了皇宫,自然是要陪着你的。”
洛九娘:“好。”
洛九娘正欲上马,却被宇文骅叫住。
“等等。”
洛九娘闻声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
宇文骅修长的手指捏住衣角,伸到洛九娘的脸上,她下意识地想躲,余光却在这一刻瞥见了谢无陵的身影。
洛九娘没躲开,任由宇文骅擦掉了她脸上的飞絮。如此,让谢无陵误以为她与宇文骅真心相爱也好。
宇文骅擦掉飞絮后,才温和解释:“这个时节正是柳絮飘飞时候,若是落到眼睛里,会伤到眼睛的。”
洛九娘笑了下,眸中笑意一如往常温柔。
远看着确实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
谢无陵瞧见这一幕,却捏紧了手中的配剑,眸底暗流涌动。
宇文骅这才注意到谢无陵的到来,他再一次从谢无陵脸上察觉到了敌意。
他假装没看见,不卑不亢同他打了招呼。
谢无陵面色阴沉冷冽,没应,径直从两人面前路过。
谢无陵虽然不理人,但洛九娘却在这时小小地松了口气。
至此,他应该不会再对自己有多余的想法了吧。
…
几日后,宇文骅接到旨意,让他去上庸郡查梁王暗中屯兵的情况。
此次同行的,还有谢无陵身边的军师周阴,以及部将柴港。
周阴这人便是当初流繁山匪寇头子的军师。
当时匪寇头子因为杀孽过多,被谢无陵一一清剿了,那些受匪首蛊惑的喽啰们,念其并无大错,教训一顿后就给放了。
与常人不同,周阴不仅没走,甚至还主动求到了谢无陵面前,请求加入了谢无陵的阵营。
当初周阴加入匪寇之流,除了匪首救过他的性命,与他是结拜兄弟之外,还因匪首承诺过,会拿着从世家手里劫掠来的钱财做利国利民、收复北方失地之事。
但从流繁山一事来看,他便明白这匪寇只是个贪财敛财、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罢了。
至于柴港,这人是范老将军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但横冲直撞的,脾气跟老将军如出一辙。
这两人跟着去,一个柔一个刚,正好互补。
洛九娘带着阿隽到城门口送别。
宇文骅很看重这次外派,他若是想建功立业,在朝中树立威信,就看这一次了。
“下官不在的这段时间,公主要好好照顾自己。”
洛九娘嗯了声。
两年的夫妻,就算没有爱情,也有同伴之谊。
阿隽自是舍不得,抱着宇文骅的脖颈,阿耶阿耶地交个不停。
宇文骅拍了拍他的后背,温声安抚:“阿耶会早些回来的。”
哄了许久,宇文骅才把阿隽送还了回去。
他又看了眼洛九娘,便翻身上了马。
同行的周阴与柴港自是见过洛九娘的。
以柴港的性子,好几次都想上前质问洛九娘,但周阴早早察觉,及时地按住了他,“她可不是什么刺史夫人,她是令仪公主。这里是建康,莫要给司马添乱。”
柴港这才止住了心思。
送走宇文骅之后,洛九娘上马车,返回宇文府。
走到半路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她掀开帘子,看见谢无陵骑着的卢,拦下了她的马车,颇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身后还跟着司马府的马车。
“微臣有事要同公主商量,还请公主下马到府中一叙。”
洛九娘不理他,让车夫继续行路。
谢无陵拦着车,片刻也不让,他依旧重复着那句话,“既然公主不愿意,那臣就在这里等着,等到公主愿意为止。”
这条路虽然行人少,但待久了迟早会引来围观的百姓。
洛九娘不想让自己和谢无陵的事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便将阿隽交给了洛青,“洛姨,你带着阿隽回府,我去会会他,如今我是令仪公主,又是宇文家的人,他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阿娘。”
阿隽拽着洛九娘的袖子不松手。
“乖。”
洛九娘摸了摸他的头,“阿娘去去就回。”
阿隽虽年幼,但还是听话的。
他松开手,乖巧地趴在洛青的怀中。
洛青心头微叹:“我会照顾好阿隽的。”
得了洛青的话,洛九娘从马车上下来,她直视着谢无陵的目光,“我跟你去,但你得让洛姨和阿隽回去。”
闻声,谢无陵看向了洛青,一眼便认出了她是当初在徐夫人寿宴上刺向自己的刺客。
他脸上顿时结满了寒霜。
原来为他受伤一事,竟然是她的谋划之一。
僵持半刻,谢无陵拽着马绳,让宇文府的马车先行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