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谢无陵如今的身份,这个年过得极为隆重。
不知是不是外人说了情,徐夫人并未回曲阳,带着徐曼青、徐曼茹两姊妹在明松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直到团年的那晚才出来。
年节前,洛邵也从荆州回来了,他在建康没地方去,洛九娘便叫他来了司马府。
每年这个时候,阿隽是最开心的,他不仅不用练功,还会收到大人的礼物。
徐夫人以及徐家两位姊妹给了他金花生、金瓜子等一些小东西;洛邵则送了他在荆州买的玉雕蜻蜓。
宇文骅也特意派人送来了礼物——一块上好的砚台。
毕竟阿隽也到了识字习文的年纪了。
洛九娘看了眼阿隽收的礼物,又看向了谢无陵。她不语,但眼神却是在询问他:“你的呢?”
谢无陵眉梢微挑,眼神示意了一下谢吏。
谢吏了然,退出了房间。
等他再次返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支长枪。
看长枪的样式,是为孩童量身定做的。
谢无陵道:“阿隽身量长高了,那支长枪不适合了。”
阿隽一见到长枪,眼睛都亮了。
别人送的礼物,要么是吃的,要么是玩的,唯独谢无陵与宇文骅送的,是对他最有用的。
看阿隽脸上的兴奋之色,便知道这长枪是他极为喜欢的。
即便如此,阿隽也并未立即冲上去接过,而是眨巴着眼睛看着谢无陵。
这个人太凶了,他的东西他不敢要。
“看着我做什么?不喜欢?”
谢无陵迎上他的目光。
阿隽动了动嘴巴,“喜欢。”
谢无陵面对阿隽时,态度依旧是凶巴巴的:“喜欢就拿着。”
在谢无陵的‘恐吓’下,阿隽双手接过了长枪。
谢无陵见此,唇角微勾:“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阿隽嘟了嘟嘴,瓮声瓮气地说了声“谢谢”。
他还是跟这个‘坏人’低头了。
即便是这声‘谢谢’带着别扭,谢无陵还是很满意,伸手过去,摸了摸阿隽的头。
破天荒地,阿隽没躲,任由他摸。
三人相处难得有温馨一面。
谢无陵偏头看了一眼宇文骅送的砚台,突然问道:“宇文骅和我,你喜欢谁送的礼物?”
阿隽眨了眨眼。
不等阿隽回答,这时,谢吏大步过来提醒,说是徐夫人叫谢无陵过去一趟。
等人走后,阿隽才扯了扯洛九娘的衣服,“阿娘,其实——”
他抠了抠脑袋,有些难为情,道:“其实阿隽喜欢这把长枪。”
洛九娘意外,同时心头也有些感慨。
到底是亲生孩子,谢无陵知道阿隽心里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边谢无陵刚走,身后便响起了洛邵熟悉的声音。
“舅舅。”
阿隽听到声音后,率先扑进了洛邵的怀里。
洛邵笑了笑,支开了他,“阿隽去玩会儿,舅舅跟你阿娘有话说。”
阿隽点头,乖乖地跟着阿月走了。
等人走后,洛九娘才问道:“师兄找我什么事?”
洛邵话语稍顿,说出来的话也颇有意味:“不过半年没见,你变化倒是不少。”
洛九娘不解:“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洛邵笑着摇头,“别无其他的意思,只是有些感慨——五年前,你去江州时,可是抱着与谢无陵同归于尽的想法的。可如今,却和他做起了恩爱夫妻。”
洛九娘沉默。
她那时心头只有阿娘,愿意为阿娘做任何事。自然地,去江州后,她也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今时不同往日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和谢无陵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了。
洛邵没接这话,继续问她:“阿竹,大雍大乱之时,你是站在太皇太后这边,还是谢无陵这边。”
听他这话,洛九娘心脏顿时悬了起来,“师兄这话的意思,是赵承有行动?这几年师兄在荆州可是打探到了赵承的消息?”
洛邵:“赵承的心思是司马昭之心,他迟早会有所行动。那些世家拿谢无陵没办法,自然会想办法联合别人去整垮他。”
大家都得为自己牟利,而谢无陵明显是阻止他们牟利之人。
洛九娘听着,眉头紧锁。
洛邵继续道:“谢无陵再厉害,可面对世家与皇权,他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久而久之,势必会走上当年的废太子的老路。阿竹,时局不一样了,你得留个后手,得为阿隽和太皇太后多考虑考虑。”
还不等洛九娘回答洛邵的这番话,与徐夫人谈完事情的谢无陵便回来了。
洛邵不再多言,他温和一笑,冲谢无陵抱了抱拳,“那我就不打扰司马了,告辞。”
说完这话,洛邵转身就走。
谢无陵并未询问两人的谈话内容,他牵起洛九娘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洛九娘茫然:“去哪里?”
谢无陵不应,直接带着她出了司马府。
而暗处,洛邵一双眼睛变得锐利,他一直盯着洛九娘,直到她与谢无陵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司马府。
…
出府后,谢无陵便带着洛九娘骑上了的卢马。
到了目的地,洛九娘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带我来军营?”
以往年节之时,谢无陵都会和将士们在营中畅饮,今年自然不例外。
不过今年唯一例外的是,谢无陵把洛九娘带上了。
谢无陵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你是我谢无陵的夫人,自然得让他们清楚明白。”
“司马。”
这时,一道年轻的声音传来。
两人回头,就见一小兵兴冲冲地跑来,“我们以为司马今年不来了。”
说着,小兵又看向洛九娘,恭恭敬敬地道了声‘夫人’。
洛九娘是见识过谢无陵的手下的兵马,但来军营,这还是她的头一回。
今天是年节,将士们也没那么拘束,营地里热热闹闹的。
“司马,卑职敬您一杯。”
说话的是谢无陵手下年轻的大将柴港,这会儿喝的上头,整个脸都是红的,“没有您带着卑职,卑职如今还像个无头苍蝇一般,甚至与流民一样,做了占据山头的匪寇。”
他虽出身寒门,但也有心跟随有志之士收复北方失地。
只不过门第观念,他一直得不到重用。
后来,他得知江州刺史谢无陵从不在意门第观念,即便是寒门,只要是有才之人,必能得到重用。
谢无陵喝完了这杯他敬的酒。
喝完这杯后,柴港又看向了洛九娘,神色有些复杂,“夫人,之前卑职对夫人一直有误会,这杯酒,卑职特向您赔罪。”
他是江州过来的人,当年如夫人的‘离去’对谢无陵的打击,他是看在眼里的。
因此,来了建康后,他特别不理解洛九娘为何嫁了宇文骅。
洛九娘端起酒杯,还未喝下去,就被谢无陵拦下了,“你若是不会喝酒,我替你喝。”
洛九娘摇头,“一杯酒我还是能喝的。”
说完,她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军营中的酒是将士们爱喝的烈酒,与王公贵族们喝的温酒完全不一样。一杯酒下肚后,洛九娘整个人都火烧火燎的。但她不上脸,饮下烈酒后,面色还算淡定。
将士们见此,纷纷拍手称赞洛九娘好酒量。
底下的将士与周阴咬耳朵,“看来,这次司马带着夫人来军营,无非是要我等将士啊都承认夫人的身份,尤其是柴港这些对夫人颇有怨言之人。”
军营是什么地方?纪律严明,以谢司马以前的性子,绝对不会带一个女人过来的。
末了,他还暗自感叹一声,“司马这回是真的彻底沦陷了。”
周阴拍了拍那将士的胸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洛九娘喝了几杯酒后,就被谢无陵拉着进了营帐。
“不继续和他们喝酒了吗?”
几杯酒下肚,洛九娘脸色微红。她看向谢无陵,冷清的眼神有些醉意迷离。
谢无陵拉着她的手,坐下,“不喝了。”
洛九娘:“可他们还在等你。”
谢无陵回:“没有我,他们更自在一些。”
洛九娘像是想到了什么,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