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见目的还未达到,想留下谢无陵,却见他头也不回地出了广阳殿。
小皇帝挫败地坐回到位置上。
“谢无陵这是什么意思?他莫不是想要杀掉我,自己坐上位置?”
内侍安抚道:“陛下莫要担心,有先祖的诏令在,谢无陵回建康就已经犯了大忌,哪里还敢谋朝篡位?”
…
等出了宫门,谢无陵方才朝周阴问起:“陛下的生父是谁?”
周阴回答:“交州的宣王。”
谢无陵思忖了须臾。
他虽然听过宣王的名头,但对此人并无印象。
周□□:“当初先皇登基时,冯太后掌权,他便自请去了离建康最远的交州,司马对他不熟悉,也是人之常情。”
谢无陵:“那此事,你怎么看?”
周阴知道谢无陵问的‘此事’,是新皇意图扳倒冯太后一事。
他沉思了一瞬,道:“司马,太皇太后权势早已不同往日,朝中所用的之人也寥寥可数。陛下这么做,无非是先掰断枝丫,再砍掉大树。只是陛下年纪尚小,断然不会有这么独到的见解,怕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想起那会儿在广阳殿时,陛下屏退了左右,却唯独留下了贴身内侍。
谢无陵忽地笑了。
看来这小皇帝并非是人人能拿捏的软柿子,不管此事是他的意思,抑或是有人指导,都表明了,他们都想除掉自己。
“司马。”
周阴忧心,“此事我们该如何应对?”
谢无陵收敛了唇角的弧度,“自然是趁着他羽翼未丰之时,折断他的双翼,去查查陛下身边的内侍。”
“是。”
周阴了然,自然是明白了谢无陵的意思。
…
出了宫门后,谢无陵便吩咐周阴去准备秋猎之事。他自己则去军营巡视一圈后,才折返回了司马府。
刚至,谢无陵便瞧见了一辆停放在府门前的马车,那马车的拱形上挂着‘宇文’字样的旗帜。
是宇文府的马车。
谢无陵当即便想到了是谁,他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进了府。
等到了南桥院,还未进去,他便听到了阿隽咯咯的笑声。
“郎君。”
看见门口突然出现的谢无陵,阿月吓了一跳。
谢无陵:“阿隽今日没去练功?”
阿月回:“本来是去了,但宇文郎君来了,小郎君便跟洛姨告了假。”
阿月低着头,完全不敢去看谢无陵的脸色。
说完这话后,她余光里便瞧见谢无陵撩开衣袍,大步进了南桥院。
站在院门口,谢无陵一眼便瞧见了洛九娘抱着阿隽坐在秋千上,眼底尽是温柔之色。身后宇文骅推着她们母子俩,细声询问:“高点还是矮点?”
阿隽手舞足蹈:“阿耶再高点,再高点嘛。”
宇文骅笑着应了声,轻轻一推,秋千便随着风荡了起来。
阿隽兴奋地高声尖叫。
“郎君。”
阿月追了上来,有心解释,“宇文郎君许久没见阿隽了,想——”
谢无陵抬手止住了阿月的话。
而另外一边,洛九娘听到声音后,和宇文骅齐刷刷地看过来。
阿隽一见到谢无陵,更是害怕地躲到了宇文骅的怀中。
“这是在做什么?”
谢无陵抬腿跨进了小院,神色阴鸷冰冷。
比起谢无陵,他们三人更像是一家三口。
第66章 他没办法不介意孩子的存在。……
谢无陵突然的出现,让热闹欢快的气氛瞬间变得冷凝起来。
宇文骅安抚好藏在他怀中的阿隽,走上前拱了拱手,客客气气道:“下官今日无事,正好前来看看阿隽,叨扰谢司马了。”
谢无陵没开口,更没有理会宇文骅。
他偏头,将视线落到洛九娘身上,却见她脸上并无一丝慌乱,镇定地坐在秋千上。
谢无陵不为所动,声音却透着寒意,“阿隽乃宇文郎君的亲子,又何谈叨扰一说?”
见谢无陵这般说话,宇文骅心头倒是生出了几分茫然。
在他印象里,谢无陵对他是极为厌恶的。
谢无陵稍顿,又接着道:“不过我今日与夫人有事相商,就不留宇文郎君了。”
宇文骅听出他话里的逐客之意,拱了拱手,“下官告辞。”
“阿耶。”
宇文骅抬腿,刚要往外走之时,大腿就被一小团子抱住了。他回头,看见阿隽小胳膊小腿紧紧地抱住了他,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
“阿耶别走。”
宇文骅揉了揉阿隽的头发,“阿隽乖,阿耶下回再来看你。”
他不知阿隽的亲生父亲是谁,但这个孩子对他而言,便是亲生的,他也一直把他当做未来家主培养。
“不要。”
阿隽将头摇成了拨浪鼓,“阿耶,你是不是不要阿隽了?”
“阿耶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你跟着阿娘会跟好。”
宇文骅温声细语的。
即便如此,阿隽依旧没有松手。
宇文骅心头无奈,只是求助似地看向了洛九娘。
洛九娘小心翼翼地觑了谢无陵一眼,走上前,安抚道:“阿隽,阿耶有事要忙,等下次阿娘亲自带你去看阿耶好不好?”
阿隽还是摇头,小手紧紧地拽住宇文骅的袖子。
正当洛九娘还在想着如何哄骗阿隽的理由时,面前突然伸过来了一节手臂,直接将阿隽提了起来。
阿隽吓得哇哇大叫。
洛九娘不由得看了过去,就见谢无陵提着阿隽的后颈,将他按在了身后。
不知道阿隽是不是惧怕的原因,到了谢无陵身边后,他乖乖地闭嘴了,连眼泪都不敢流出来,水汪汪地包在眼眶里。
宇文骅瞧见谢无陵此番动作,眉头微皱,神色不悦道:“谢司马,阿隽不过是个小孩子,黏人吵闹是本性,你又何必如此呢!”
果真,不是自己的孩子就是没什么怜悯之心。
若不是洛九娘是阿竹的亲生母亲,他又何必将孩子留在司马府?
“黏人吵闹?难道任由他哭哭啼啼,吵吵闹闹?一点气概都没有。”
“阿隽不过是一个三岁孩童要什么气概?他正是玩闹之时,谢司马又不是阿隽的生父,凭什么要替阿竹管教?”
谢无陵气笑了,一方面是气宇文骅仗着是阿隽的生父,就堂而皇之地说出这样的话,另外一方面,也是笑自己多管闲事。
“这就是世家的教育方式吗?果然教出来的都是些贪图享乐,懦弱无能之辈。”
宇文骅被他突如其来的恶意,怼得脸色通红,“谢司马这话说的过于太武断了些,那像司马这样的教出的孩子又是什么样的?不过是些头脑无用的蛮力武夫而已。”
洛九娘站在一旁,插不上什么嘴。
谢无陵与宇文骅本质上就是两种人,自然地,他们所认为的观念也就不一样。
谢无陵单手扣紧了腰间的配剑,似乎下一瞬就会拔出剑来。
宇文骅并不畏惧谢无陵,直言道:“下官知道谢司马瞧不起世家,但这几百年里来,世家照样出过将才、文豪,也出过忧国忧民的义士。反倒是那些占地为王的匪寇,夺下据点之后,整日里便只知道欺压百姓,鱼肉乡里,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又凭什么看不起世家?”
他承认谢无陵有勇有谋,但在某些方面,跟强盗又有何区别?
谢无陵脸色越来越沉:“宇文郎君这份言论好高义,那为何当初怀王逼宫时,你们反倒是需要我等匪寇来救?嘴上说着仁义道德,忧国忧民,那为何又要瞧不起庶人?当初宇文郎君为何没同步采薇在一起,不就是因为这士庶之隔吗?但凡宇文郎君硬气一点,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地步。”
谢无陵提到步采薇,这无疑是将刀插进了宇文骅的心脏里,他胸口起伏不定,骤然拔出了剑,直指谢无陵。
“谢司马未免也太过于欺人太甚了。”
谢无陵冷眼看着他指过来的长剑,“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刚才骂我匪寇之时,我一句话没说。如今我不过是说一句‘士庶之隔’宇文郎君就受不了了?如果我是宇文郎君,便用家族权利将步采薇抢过来。他虞新不过是一个小将,怎么能和宇文家族对抗。”
宇文骅听后,眸中露出一些轻嘲,“果真是小人行径。”
他收回了长剑,“夺人妻子之事,下官承认不如谢司马,下官可做不出来。”
他心中虽然还念着、爱着步采薇,但如今看她嫁人,也只会默默祝福。
面对宇文骅的指控,谢无陵面上并无过多的神色。
当然,他也从不畏惧外界如何传他。
而且他即便是夺了宇文骅的妻子又何妨?什么强扭的瓜不甜,他只要这瓜是自己的就行。
这话一出来,小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风都悄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