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守追在他们后面吼:“小心,不要靠近火!”
下方人动,雪荔藏在高处,亦在树木间飞纵。
风吹动她乱发,事情从缓变急,雪荔少有波澜的眼睛,明亮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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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曾在窄长的地道间行走,他不点火烛,用手敲击两边墙壁,借由声音判断方向。
他摸到几块实心的砖,说明地道不只一个方向。他只心中默记,并不多事。
阿曾在黑暗中潜行时,难免地想到下午时分,林夜对他和粱尘各自下达命令时的场景——
阿曾那时皱眉:“出城危险,我已有经验,应该由我去办事。粱尘武功不济,他留在城中查密道更好。”
粱尘登时不服气:“什么叫我武功不济?我文武双全好不好?”
林夜笑着看阿曾:“你运气不好,关键时候会影响大局。他运气好,会有意想不到的好效果。”
阿曾不悦:“……你当初要我跟你的时候,没说过你这样迷信。”
林夜眼珠乱转,不好意思道:“临时抱佛脚嘛。”
此时独自在地道中行走,阿曾心中浮起一丝笑:林夜的安排,看似随意,其实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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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夜所租赁的府邸中,窦燕被关在屋中,百无聊赖地翘着腿。
已经整整两个时辰,没人理会过她了。
窦燕被绑坐在椅上,两手被缚于身后。此时,极轻的一顿后,窦燕双手展开,从椅上跳起,绳索脱落。
她解开了绳索。
她到门口,轻轻将门打开一条缝,朝外看——
明月皎皎夜如霜,庭前清静,院中如常地有三四个卫士巡逻,并没有更多人手。
窦燕眯起妩媚而漂亮的眼睛,轻轻笑了一笑。
她神色悠闲,重新返回椅子前落座,将那被自己解开的绳索,熟练地套回自己身上。
看管“冬君”,用这么少的人手,那位小公子不是小看她,就是另有计划。
按照浣川发生的屠城后续来看,按照那位曾郎君出城抓她的手段来看,南周这位小公子绝不简单。
他是否想放她偷偷出去,好跟着她,查出她背后的人,查出她来襄州到底做什么?
哼,她不会如他的意的。
窦燕闭着眼,回忆春君告知自己的讯息。她悠闲坐等,欣赏一切的发生——
襄州城的一切布置,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
这里密集了一张大网,南周的江湖人,北周的江湖人,混乱的襄州本地太守,南周朝廷的暗访者,北周朝廷的暗访者。甚至,可能还有别的人马……
林夜已经踩入了他们的陷阱。
他也许确实有几分聪明,可他们的布置,早在得知小公子要路过“襄州”时,就已经开始。宣明帝要这个人,“秦月夜”必为宣明帝办到。
收网之日,很快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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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府中,一派混乱。
子夜时分,官署失火,太守被叫走,太守府中人各自不安,忐忑等待太守的回归。
明景在自己的闺房中得知消息,从床榻间跳起,趴在窗缝间观察外面情形。
即使她不是大周人,她也知道未嫁新娘,早早被关入夫家,绝不正常。她肯被关入,只是为了躲避身后追杀自己的人。
可她并不愿意成为笼中雀,就此失去自由。
她有大事要做,她不能被困于这方小天地。
如今,南周的小公子来了襄州。
她要试一试自救。
明景下定决心,悄悄打开木门。门外守着的侍女才回头,便被明景从后颈敲晕。
明景在寒夜中提裙奔跑,月光如银洒落她裙裾。
她心跳剧烈,风吹得周身激起小小战栗。她很快找到了太守府郎君告诉她的密道,攀着扶梯下密道。
地龙空旷阴冷,潮湿水声滴答。明景在地道中行走,心跳越来越快。她拐弯不知多久,直到与一人撞个满怀。
那人飞快捂住她的口:“别叫。我是小公子派来帮你的人。”
明景眼眸明亮,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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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使库失火,火光照得天光大亮。
林夜咳嗽着退出库房,循着火光朝返回的路离开。他额上渗汗努力记忆方向,烟火熏得他眸红喉痒,呼吸艰涩。
他掩住口鼻,趔趄躲避横梁与飞页窜起的火星子。
一片晦暗,一片浓烟。
林夜行得十分艰难。
高太守有些手段啊,这么快就发觉了关键,也狠得下心来放这把火。
林夜暗自叹息,却并不慌。
他屏着呼吸,在火海中撤退时,有守着这一方的人发现了动静:“火里有人……呃!”
一根发带飞出,缠住这人的脖颈。头顶一片木梁倒下,这人脖子被发带勒着,一同倒入了身后的火海中。
林夜呼吸沉重。
他额上渗汗,后跌两步,喘口气后,再次猫腰而行。
越来越多的人守着火海,誓要将火中有可能的贼人困死。
林夜一边要躲避烟火,一边要判断人流数量。可惜他只有一根发带,他身上的利器不能杀人,更不能留在火烧现场。
艰难中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发丝和衣袂都染上黑烟,沾上火星。
有人在外吼:“大家散开!不要靠近火!”
林夜眼前发黑,脸被烤得发烫。他快要撑不住时,拐弯之间,又一道人影拦在前方。
火灼灼火海快要吞没他,少年目中布上血丝,戾色浮现。他手曲起准备杀人时,闻到霜雪一样的气息。
他的手被扣住了。
视野模糊的少年郎颤声:“阿雪?”
——她来救他?
她来救他!
少女不言语,火海滔天,言多必失。她找到林夜,便拽住少年的肩,朝自己来的方向凌身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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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红光要从云后破出。
雪荔和林夜跌跌撞撞地奔入一巷中。
万籁俱寂,狗吠浅浅。
身后追兵众多,火海让雪荔也眼睫沾雾、目中模糊。她趔趄着要撞入眼前的墙壁时,身后的林夜忽而拽住她,反握住她的手。
“轰——”
“轰、轰——”
前后两声爆炸声,自官署和公使库的方向传来。剧烈爆炸声震得天地撼动,那样猛烈的爆炸并不寻常,分明是藏了易爆物在里面。
巷中,林夜咬牙朝前扑去,将带自己出来的人笼入身下,捂住她口耳,不让她受到惊扰。
昏昏天光,火海遥远。
清晨的寒风与肌肤的灼烫对比鲜明,刺得人骨血颤颤。
失去发带的少年玉冠早已歪了,衣容不整至极。
他乌发如云散落,血液蜿蜒额间,雪白脸颊沾灰,却昳丽得近乎妖冶。他模糊地去摸身下人的脸,好是不确定:“阿雪?”
少女被他的发丝笼罩,轻声:“嗯。”
他一瞬抱紧她。
第38章 真是一只满肚子坏水的臭……
清晨时分,城中戒严。
昨夜官署、公使库失火,高太守满城捉拿纵火者。一大早,便有很多官兵押送着有纵火嫌疑的人前往官寺,听从候审。
雪荔坐在陈府巷口所摆的竹桌前,小口地喝着一碗豆奶。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她的余光已经看到巷外官兵捉了三批人马去审问。
陈府,是“妙娘”的娘家。
不错,隔了五日,二人又来到了那个对对联的陈家巷子里。
天未亮时,林夜和雪荔从火海中逃出,二人视力慢慢恢复,林夜却不急着回府。
天亮后,林夜大摇大摆地带雪荔去刚开门的成衣铺。林夜大手笔地为二人各备一套新衣,二人便来到陈府来吃早膳,沾喜气
陈府为嫁女,连摆七日酒席。不可谓不奢侈。
所以,林夜笑眯眯:“这么有钱的人家,还没把女儿嫁出去,就急急忙忙把女儿扔去公婆家,必然有些问题。咱们去看看。”
雪荔无异议。
当雪荔乖乖地坐在桌前吃陈府为客人准备的早膳时,长袖善舞的林夜已经钻去人后,熟门熟路地找到曾见过的管事,和那管事热情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