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客栈中,一时间只听到老板娘的哭诉:“我和木郎商量怎么办时,有一位女侠从天而降,拍胸脯和我保证,说她愿意代我嫁。我满心欢喜答应她,谁知她不是什么好货。”
老板娘虚弱的哭声,因自己的惨状,而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那贱蹄子从我这里套走消息后,扮作我去接近高太守家的郎君。我和木郎要出城时,发现自己被那贱蹄子的人追杀——她一定是怕我不小心泄露她的身份,想杀人灭口,当她的高门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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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中,明景贴着墙,打开窗缝一点,指着下方长巷中的几个晃荡的人影:“喏,就是那几个人,是来追我的。”
明景苦着脸:“好多人追杀我,我逃到襄州城,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借一个要嫁人的小娘子的身份,躲入这城里大官的家。我以为江湖人不敢跟官员作对,可我发现你们大周真的很乱啊……”
粱尘在后强调:“南周。我们是南周。”
明景自顾自:“其实躲到太守家中,确实安全一些。问题是,这太守着急给他儿子娶媳妇,非要我过门,还要我住到他们家里。也不知道急什么?”
明景朝雅舍中的两个少年郎求助:“追杀我的人才被太守府吓住,太守府又关着我,不让我走动。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你们不会见死不救吧?”
粱尘听得同情。
林夜却托着腮,好奇问:“你说的关乎国事的大秘密,就是你被追杀这样的事?”
扶兰明景一顿。
她望着林夜清澈的目光,一瞬咬住唇,心间生出一种模糊的直觉:这个小郎君不像他表现得这样无害。如果自己回答不好,他也许不会管自己。
明景眼珠一转:“那……当然不是啦。”
她指着下方巷子里逗留的人,娇嗔道:“我安全后,才会告诉你们那个秘密是什么。眼下我不安全——如果被他们找到了,我又会被关起来,被要求成亲。我只是想借太守家躲追杀而已……你们若是帮我,我就和你们合作,告诉你们那个大秘密。”
粱尘抱臂,林夜笑而不语。
明景有些着急。
“蹬蹬蹬”的上楼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看着这好整以暇的二人,不禁心中打鼓。
她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小算计,可她此时是真的不想回去——明景大声:“你们是南周人对不对?我和你们的照夜将军是情人,你们的照夜将军要是知道你们对我见死不救,他黄泉之下也不会安宁的!”
明景手心捏汗:她听说南周人,都特别崇拜照夜将军。
而这两个少年郎,戴着和照夜将军类似的面具……说不定就是照夜将军的崇拜者。
粱尘:“……”
林夜:“……”
明景觉得他二人的表情好微妙,但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没时间探查了。
明景扑通跪地。
少女哭丧着脸,十分没尊严地双手合十:“我我我不装了。我是真的需要帮助啊,我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见这位西域公主被逼到这个份上,林夜估计此时应当诈不出来什么了,他微微一笑,站起来:“走。”
明景疑惑。
粱尘飞快掀开窗,抓住林夜朝檐下翻去。明景还在发愣间,少年另一只手拽过她衣帛,将她朝下扯去。
风雨袭面,明景被吓得要尖叫,忙捂住嘴——她她她也会飞檐走壁的,这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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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的刚死了一地人的客栈中,老板娘还在凄声絮叨。
若不是外面在下雨,雪荔早想走了。
雪荔一边走神,一边左耳进右耳出地听这老板娘抱怨。
老板娘生得貌美柔弱,说着说着便哭泣起来。她眼圈通红,泪水如珍珠般眨落。如此风致楚楚,实在让人怜爱。
老板娘泪眼婆娑地看向雪荔。
雪荔避开她眼神,继续吃茶。
老板娘:“……”
她微傻眼,心想这人怎么毫无同情心,毫无好奇心?
老板娘咬牙说下去:“我和木郎不敢逃出城,生怕到了野外,尸骨全无。我们找到一家客栈,买下来经营,想躲一段日子。谁知道贱蹄子手眼通天,这都能找到我们。”
雪荔眼神重新涣散。
她吃饱了,也不渴了,开始等待雨停,好离开这里。
她仰望着头顶横梁,目力出众的她,看到了天花板上方东南角的枯草绳间有血渗出来。
枯草当然不会有血,血只能是来自楼顶。
雪荔移开目光,换一个方向发呆。
老板娘见这少女仍然不问,她几乎怀疑这人是哑巴。
老板娘被激出了一腔斗志:“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回去找我爹?因为我还是想和木郎一起逃。如果我爹发现了,会打断木郎的腿。”
雪荔心想:我不想问。
老板娘:“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求助太守府?小娘子,我只想躲着他们。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回太守府的。”
雪荔心想:我不想知道。
这老板娘非要说。
她不光说,说完难处后,她开始嘤嘤泣哭。
雪荔出色的耳力,又听到了闷闷敲击声,来自这客栈的后厨。
雪荔望着后厨方向的门帘出神,老板娘跟着望过去。这一下,老板娘也听到了那沉闷的声音。
老板娘脸一白,跌坐下去:“那、那坏人前几天第一次来追杀我们,幸好我和木郎当夜醒着……我和木郎敲晕了他,把他关在后面灶房里。我们不敢杀人,呜呜呜,小娘子千万不要放坏人出来啊,不然我们都要完蛋。”
雪荔不关心,不在乎。
她一句话不问,一点好奇不表露,而那躲在灶房中的所谓情郎大约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提着一把斧头就从灶房冲出来。
那是个年轻的容长脸儿后生,长挑身材,容貌端正清奇。这大约便是老板娘的情郎,木郎。
一地的血和尸体间,木郎看也不看,只警惕地盯着雪荔:“你若是报官,我们也拉你报官——说你杀了人。”
“木郎胡说什么!”老板娘斥一声,转头来求雪荔,“我只想平安出城,求小娘子送佛送到西。”
老板娘道:“几个月前,我和木郎在城外郊林里埋了金银器物。若是小娘子肯相助,我们愿送上一半!”
木郎:“妙娘!”
妙娘目光灼灼而坚定地盯着雪荔。
雪荔抬起了眼。
雪荔:“收拾包袱。”
这一对有情人愣神。
雪荔:“走。”
二人恍然,当下里千恩万谢。木郎拉拽着妙娘急急往后奔,去收拾行李。雪荔也起身,寻找巾布擦拭自己匕首上的血。
她在墙根找到了一块搭在木登上的白色巾布。
她擦拭匕首时,看到墙根有溅上的血迹,地上土质松散,偏新。
雪荔面不改色地挪过目光,走向客栈外。
她望着天地浩雨,唯一的忧虑是:没戴斗笠。
送这对情人出城,她得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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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夜三人,躲开那后方的追逐者,沿着小道朝此城角落偏门而去——据明景说,她探查襄州许久,这里最方便出城。
粱尘:“你早探查好了,怎么不自己出去?”
明景鼓腮,哀声:“我想寻求人庇护,我一个人哪里安全了?”
雨水落在几人的斗笠上。
隔着纱帘,明景滴溜溜的目光,时不时落到林夜身上。
她非常好奇——粱尘武功高强,飞檐走壁不在话下。但粱尘跟随的这位小郎君,瘦弱单薄,面白如玉。
他俊美是俊美了,可看着羸弱不堪,不会武功。
连翻个墙,这位郎君都懒洋洋伸手,要粱尘拉他一把。
既然弱成这样,方才为什么不干脆留在酒楼中?
林夜发现明景在偷看自己,他转过脸,朝人露出笑。
明景一点也不尴尬,她跟着露出笑容,甜甜地搭上话:“小郎君,你这几日,一直戴一个面具招摇过市,我都看到啦。你是引我来找你对不对?你为什么戴这样的面具?”
明景步伐轻灵,不见疲色:“你和照夜将军有关系?”
林夜煞有其事:“我有时候午夜梦回,梦到我就是照夜将军。”
明景噗嗤一声,被他逗笑了。
一边辛苦地带着两人跑路、一边还要聆听身后追兵声音的粱尘,闻言翻个白眼。
明景:“你这人说话真有趣。”
她叹口气:“可惜照夜将军早就死了。听说他在战场上身中数箭,五马分尸。那北周的和他打仗的将军得多恨他,他才死得这么惨啊。”
林夜脚步一趔趄。
他怪声询问:“你听谁说的?”
明景翻眼皮:“你们戏文上都这么说的啊。哦,还有好多话本,有话本写他是装死逃跑,他爱上了一个江湖女侠,跟着人跑了……写得还挺感动的。”
林夜不想多话,可是……林夜实在是个促狭的性子,他提问:“照夜将军的情人不是你吗?”
明景:“……”
若不是时机不对,粱尘笑得要从墙上掉下去。
明景含糊:“咱们快逃吧。”
林夜从善如流:“说到逃跑,你是怎么摆脱太守府监视你的人,跑到那座酒楼附近,才被追到?”
明景因跑动,而气息有些凌乱:“太守府中有个地道,他家郎君偷偷告诉我的。我偷偷沿着地道跑出来……可惜这地道没有通向城外,不然我就不需要找人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