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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从箱匣里翻找武器,翻找适合出行的武人袍衫。做惯了娇贵的贵族郎君,他的武袍被压在箱子最下边,翻找时洒出了半屋子灰,将他自己呛得咳嗽。
阿曾抱臂靠墙,对林夜的计划从不多置一词,只照实执行。
粱尘却少年好动。他原本只是喜欢上蹿下跳,跟着林夜出行这段时间,硬是被这不靠谱的小公子锻炼出了一腔老妈子心——
“你说的事,真的靠谱吗?让我和阿曾拿着下了药的茶水去找那些杀手喝茶,你去约冬君出门,然后你甩开她,去给孔老六他们开门,放他们出来,还亲自送孔老六离开。如果事后杀手们问起,怎么办?”
林夜:“他们看管不力啊……唔,你说得对,这里面还可以做文章。”
眼看林夜真的在托腮思考更坏的主意,粱尘:“我理解你是要收服孔老六他们,但是你什么时候见过请一群杀手喝茶的局面啊?”
林夜脸朝上一撇:“他们要是知道是我送的茶,就会喝了。”
粱尘:……你是多大脸,你送的茶怎么了?你送的茶是有金子吗?金子做的水能喝死人啊。
林夜大言不惭:“上等明前龙井。寻常人喝得起吗?”
阿曾一愣,登时羡慕。
粱尘从没有过缺钱的烦恼,自然只怼人:“你好舍得啊。”
林夜便得意:“那是。鄙人家别的还好,唯有钱多。多少代的财产,都是我一个人的。我怎么花都花不完啊……哎好烦恼。到哪里再找一个像我这么大方的公子呢?”
粱尘服气了:“你的大方里带了毒,是准备药倒别人的。”
林夜无所谓:“我又没杀人。等我杀人了,你再大惊小怪吧。”
但他即使杀人,粱尘也不会大惊小怪。粱尘知道他是谁……粱尘哼道:“我怕什么?我可是要扬名立万的人。”
阿曾在旁边听他们斗嘴半天,这会儿终于插上一句,凉凉的:“冬君武功那么高,你怎么甩开她?”
林夜朝他们神秘一眨眼:“我打算把她约到一个地方见面。我会告诉她是东边那个小树林,但实际上我会走西边的小道。我还会把约定的时间错开,错开半个时辰。”
粱尘:“那么问题来了——咱们住在一个客栈,你要怎么做到约人约到别的地方,对方一个武功高手还不知情?你怎么说服她?”
林夜眼神微飘。
他憋出两个字:“情趣。”
两个侍卫:“……”
粱尘说:“你以后一定很会骗小娘子。可怜的北周公主会被你吃得死死的。”
阿曾没说话。阿曾想到了那一夜众人在楼下烤火聊天时,冬君说反话,林夜抬头看冬君背影时的那种眼神。
他比两个少年年长,他知道那代表什么。
阿曾盯着林夜,见林夜和粱尘笑闹后,一人时眼神沉静,微有忧色。
阿曾:小孔雀在担忧什么?
林夜只是在想,要不要把冬君身份成疑的事告诉两个侍卫。他思量许久,仍是怕他们莽撞——
既怕他们打草惊蛇,又怕他们伤到冬君。
还是他自己处理此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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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林夜找雪荔时,正碰到雪荔来找他。
林夜还没说出相约的话,雪荔便主动提出。林夜愣愣地看着她,总觉得这相约看社火的事,和他的想法过于巧合。
雪荔:“你不愿意?”
林夜:“为什么?”
雪荔:“为了快乐。”
林夜噗嗤笑起来。
他想到了她的无邪天然,登时放松下来,不相信她和自己一样怀着阴暗目的。他甚至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愧疚,有些不忍心。
林夜拿乔:“我不是随便就答应女子相约的人。”
雪荔:“是要三顾茅庐吗?那我一会儿再来问你。”
她说完便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走,林夜急了,伸手拉她:“回来。”
她躲开他碰触,他只碰到她袖摆。可他仍是笑个不停,心情很好。
少年眼睛里撒了光,整个屋子都亮堂无比,雪荔目不转睛。
师父从不笑,那林夜自然比师父会笑。
宋挽风笑的很浅,那林夜自然比宋挽风开朗灵动。
他最会笑了。
他应该去卖一卖他的笑,她也许,会买。
雪荔在脑海中天马行空畅想,林夜垂下眼思量片刻后,目光又轻轻抬起,像跳动的泉流,清婉地涌向她:“我是有条件的。”
雪荔:“嗯。”
林夜便又搬出他那老一套要求了:“我想找一个完美的女子,她美丽善良,聪慧可亲,不流哈喇,不打喷嚏,身上永远香喷喷……”
雪荔道:“如果你没有熬到和北周公主成亲那一天的话,我给你绑一个完美的女子回来,让你们冥婚。”
林夜嘴角的笑僵硬了。
可是雪荔不笑。
她不开玩笑。
她心中想:如果那时候她还活着,如果这次分别后他又遇见她,如果他还是这个要求……她就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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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秦月夜”的杀手们带着十坛酒去找两个侍卫喝酒,阿曾和粱尘带着上好茶叶,找杀手们品茶。
雪荔在屋中,换上黑色夜行衣,黑色斗笠,带好武器和《雪荔日志》,跳窗而去。
她不去和林夜约好的东边小树林。她往西走,要去光州。
林夜在屋中换下贵公子衣束,穿上黑色的夜行衣,戴上乌纱斗笠。他平日言笑晏晏,混没形象,此时黑衣束袖一点点缚身,烛火照得他修长挺拔,如剑出鞘。
粱尘和阿曾拿着茶叶走前,粱尘:“我还是不放心你。你不是说你不方便动武吗?要不救孔老六这事,还是交给我吧。”
林夜低头挽袖,懒懒道:“不方便动武,不是不能动武。万不得已时,还是可以的。我心中有数,不会伤筋动骨的。”
粱尘:“怎么,你觉得我不行?”
林夜好坏:“你不行。”
粱尘:“……”
气愤的粱尘被阿曾拉走,林夜轻笑一声,收了那散漫模样,走到窗边,拉开窗。
他要等楼下的人全倒了,亲自护送孔老六往西边镇上逃跑。他算好了时辰,按那少女的武功,应该赶不回来的。
楼下喧嚣声渐轻的时候,林夜跳下窗,跃入黑夜。
第22章 “我好像是个好色之徒。……
当夜戌时,关押刺客的木栏牢门打开。
众江湖侠士怔愣,为首的孔老六心有预感。当他抬起头,他看到月色盈盈之下,一玄衣劲袍的侠士持剑而立,风吹动侠士的斗笠。
那侠士掀开斗笠,望他们一眼。
是小公子。
众人瞳眸微缩。
这牢门乃玄铁所铸,就为了防止他们逃脱。若无钥匙,想劈开这牢门,来人既得拥有一把极品武器,又同时得内力充沛远胜常人。
可面前人是小公子。小公子不是常年养病吗,怎会有这身好武艺?
月光下,林夜脸色稍显苍白,却无损他的俏皮。他朝他们眨一下眼,扮家家一般,用指抵着唇“嘘”一声:“杀手们都醉倒了,你们再不逃,就没有机会了。”
孔老六:他看起来好不靠谱。
但不靠谱的人劈开了牢门,众人反应过来,齐齐挣脱自己手脚上的镣铐,夺门而出。
而林夜亲自护送孔老六。
林夜带着孔老六走出牢门:“你受的伤最严重,不把你带去安全地方,我不放心。我们绝不能去庐州。‘秦月夜’在庐州建了新的据点,这是南北周和亲、南周许给北周的条件之一。一旦到庐州,你们就没有机会走了。”
孔老六恍然:“所以,小公子这几日折腾个没完没了,原来是拖延去庐州的时间。”
林夜叉腰:“不然你们真觉得我无理取闹吗?!”
大家就是觉得他无理取闹啊。
孔老六跟着林夜跳上屋檐,趁机朝下一看,果然见到斜后方客栈一楼灯火通明,鸦雀无声。
孔老六咂舌:“那位冬君……”
林夜得意:“我也把她骗走了。”
孔老六:“我们去哪里?”
林夜:“浣川镇上。那里有我的人手,他们会带你离开。”
孔老六嘲讽道:“想必我不用问公子的人手是指什么了吧。”
他此时还当林夜是软弱南周皇室的傀儡。
而林夜奇怪地看他一眼:“你问啊。”
孔老六便问了。
林夜乐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你有认清自己的身份吗——被我救的俘虏。俘虏!”
意识到自己被他耍了的孔老六:“……”
孔老六倏然警惕,跟随林夜时,步履刻意后退:“你还有多少算计没露出来?即使你救了我,我也不会为你做事。我们江湖人士,绝不会任由你和亲……”
林夜轻功飘逸,踩在房檐上,清风吹得他黑衣洌冽,人若飞仙。
小公子的笑容是轻松的,神色是嚣张的,但见他一身武袍,眼眸幽黑如吸人骨髓,孔老六再不敢将他当做不懂事的贵族小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