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丫鬟趁他醉酒之际爬床,身子都没沾着床榻,便被梦中惊觉的晋王用剑砍伤。此后直接被发卖了,再无人敢起这个心思。
太妃鄙夷道:“那都是装的,好成全他贤王的名声,男人都一个样,表面上坐怀不乱,实际就喜欢骚的。”
夏芷柔愈发赧颜,低头不言。太妃懒得再搭理她,径直将人屏退:“去吧,明儿,代我去瞧瞧宜宁。”
嬴菱如今并不住在兰雪堂,而是被禁足在位处王府中部园林里的眠琴廊,与东西房舍都相距甚远,嬴澈下令,要她静心思过。
次日夏芷柔便去了眠琴廊,嬴菱正是百无聊赖之际,见她来了,眼睛一亮:“夏姐姐!”
“是王兄叫你来的么?他终于肯放我出去了么?”
夏芷柔温柔摇头,将带来的一食盒点心放在桌上:“我给县主做了些玉露团,县主尝尝?”
嬴菱脸上的笑瞬然垮了下去。她沮丧地趴在书案上:“他怎么还生气啊,我可是他的亲妹妹,为了一个外姓女,至于么……”
夏芷柔不语,半晌,却轻叹了一声,嬴菱好奇地问:“夏姐姐,你唉声叹气做什么呀。”
“我是在想,太妃想让我去侍奉殿下的事。”
“那样也很好啊。你给我做嫂嫂,就可以一直陪着我了。”
“我也想陪着县主。”夏芷柔道,不过转瞬,又露出为难的神情,“可是殿下不喜欢我,他心里,应当已经有人了……”
“啊?王兄有喜欢的人了吗?”嬴菱惊讶地瞪圆眼睛,“谁啊?”
“县主难道看不出?”夏芷柔语气幽幽,“殿下偏帮那人,已不是一回两回了。”
她虽未明说,但嬴菱如何不知,霎时惊叫:“不是吧?王兄还真喜欢那个贱人啊!”
夏芷柔面色煞白,忙将她嘴捂住:“好妹妹,这只是我私下里的猜测罢了,未必为真。你若说出去,殿下一定会责怪我的……”
她将昨日府门前发生的事说了,又苦笑道:“也许是我多想了吧。殿下待我们这些姊妹一向都是很好的,裴妹妹青春守寡,如此可怜,殿下自然会照顾些。”
“你才没有想错!”嬴菱气鼓鼓地道,当日她便瞧得清清楚楚的,裴令漪一个热孝里的小寡妇,还,还挽王兄,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她气得嚷嚷:“我就说呢!那天他那么护着她干什么!好啊,裴令漪这个贱人!想做我王嫂是吧,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那个命!”
小县主火气上来,一点就炸。夏芷柔忙拿话劝了许久,道:“好县主,这只是我们私下里的玩笑话,又没有证据,你可千万别当了真。”
“你在这里安心读书便是,莫要再管这些事了。由着她去吧,咱们犯不着和她一般计较。”
哼,她才不呢!嬴菱忿忿地想。
她就是再被王兄关起来,也定不会让裴令漪的奸计得逞!
没几日嬴菱便等到了机会。二月廿三是云姬的生辰,令漪难得地去棠梨院陪母亲用了顿饭。回来时路过王府中部的沁翠湖时,湖上连廊里忽跑出个女孩子,怒气冲冲地喊:“裴令漪!”
“你个不要脸的贱人,给我站住!”
女孩子语声尖利又刻薄,令漪抬眼望去,意料之中地对上了嬴菱满是怒气的脸。
她如今被禁足在沁翠湖东边的眠琴廊,离这里很近,偷跑出来也不足为奇。簇玉见状,立刻紧张地挡在女郎前面。
令漪却拂退了她,顺手折下一枝桐花,置于鼻尖轻嗅:“是县主啊,有什么事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四周环境——左手边是连廊与湖,右手畔则是一座微微隆起的山丘,有亭翼然临于丘上,林木蓊如,青翠森肃,并无人迹。
嬴菱见她似毫不在意自己,心中火气愈盛。怒道:“你这个贱人,宋祈舟尸骨未寒,你便不守妇道、勾引我王兄!小心被官府抓去沉塘!”
“我怎么又勾引王兄了。”令漪问。她最近,可都没有出小桃坞的门。
“不许叫王兄!”嬴菱立刻反驳。
“好吧。我怎么又勾引殿下了,”令漪顺着少女的话道,“县主说说,愿闻其详。”
对方的态度很平和,一丝火气也没有,嬴菱微感诧异,总怀疑裴令漪是不是又在戏弄她。然她是偷跑出来的,并没有太多时间想这些,便理直气壮地道:“宋家派人来接你,你却不回去,这难道还不能证明你图谋不轨?”
“我告诉你,别痴心妄想了,我王兄要娶的女子,至少也是南阳邓氏这样的顶级世家。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
南阳邓氏是魏朝有名的世家,先帝为先太子选定的太子妃即出自邓氏,先太子出事后,邓氏女自誓不嫁。而以晋王与先太子昔年的亲密,加之二人共同的老师大儒邓懿亦是南阳邓氏,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晋王将来的正妃会出自邓氏。
这一点,令漪也知道。
她似是恍然而悟,正当嬴菱以为她会知难而退之时,却听她道:“那我做妾不可以吗?”
“你……你!”嬴菱一噎,险些咬着了自己的舌头!
路旁丘上,嬴澈正同夏芷柔、嬴濯、公孙牧等步行至此。闻见下面的争吵声,便停了下来。
此丘并不算高,又有林木遮掩,丘下人看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却传得清清楚楚。只听令漪道:“正妃讲究出身,妾室又不看这些。况且王兄曾对我说过,先帝没有追究我们家其他人的罪,我便无罪。想来做妾应该够了吧!”
这话一出,嬴濯与公孙牧皆是怔住,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晋王。
夏芷柔抿唇笑笑:“想不到,裴妹妹竟有此心。”
嬴澈面上却没什么不悦,他甚至以指竖唇,示意她噤声,饶有兴致地看向丘下。
夏芷柔没料到他竟是这反应,微微尴尬。
今日是她主动来找殿下的,为的是替嬴菱求情,实则算好时间,将他引到这山丘上,不想竟听到裴令漪这等惊世骇俗的言论,原以为天助她也,可殿下的反应,她却看不懂了……
丘下的争吵仍在继续。嬴菱已经气红了脸,气急败坏地道:“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我知羞耻有用么?”令漪樱唇含笑,眼眸却似秋水清冷,“县主既认定了我是那等水性杨花之人,意欲图谋王兄,那我便是说再多辩解的话也无意义。不若顺着县主的话来说,县主心里或许还好受些呢。”
“可县主不知道的是,”她含着盈盈冷笑,偏逼近嬴菱几步,“您口口声声宋家派人来接我我不回去,实则并非我不愿回去,而是王兄不要我回去。就如你耿耿于怀王兄那日为了我训斥你,那也不是我要他训斥你的。我是个什么东西,能左右王兄?所以你为什么对我百般敌意,却不愿去问问王兄本人,他为什么总是护着我呢?”
“为,为什么……”嬴菱心间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可看着越来越近、面带微笑的令漪,心底不知怎的有些害怕起来。
“想知道吗?”令漪微笑。
嬴菱愣愣点头,已彻底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那我来告诉你吧。是因为——”她刻意顿了一顿,拖长了语句。旋即,在嬴菱既紧张又畏怯的目光里含笑说完了后半句,“因为王兄喜欢我啊。”
不同于平时的清冷,这一句还带着些少女的甜美娇俏,清音宛转,如玉落珠盘,声逐凤箫。丘上,公孙牧忍俊不禁,发出一声极轻的笑。
下一瞬,晋王淡淡一眼乜过去,他立刻噤声,双唇紧抿低着头竭力憋住了。
其实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那裴氏女是故意说来气宜宁县主,自不会当真。可听她这般自信又笃定地说来,好像煞有其事一般。加之与她平素的清冷如霜雪青女的模样不符,还真是……有些意思。
嬴濯与宁瓒也是极尴尬,低头不言,不敢去看晋王这个被编排的当事人是何表情。唯夏芷柔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一颗心越来越凉。
殿下哪有半分不快。
裴令漪这样编排他他都t不生气,难道,还真喜欢这般浅薄粗鄙的女子么?
丘下,嬴菱却是快要哭了。她步步后退着,口中固执地重复着:“不可能!”
裴令漪品行低劣,王兄绝不可能喜欢她的!这不可能。
“是与不是你心间其实有答案的不是么?不然你今天跑来找我做什么?”令漪一直盯着她与湖畔的距离,谨防她掉下去,“不然为什么,明明你是要他提防我,明明你是为他好,他却要罚你,反倒处处维护我,不是因为喜欢我,难道是讨厌我?”
“别忘了,你只是妹妹,将来我却可能成为你的嫂嫂,他不向着我难道向着你吗?”
“你骗人!”嬴菱抑制不住地大喊,情绪近乎崩溃。
她拼命在心中大喊,那是因为裴令漪狐媚勾引!才不是王兄的错。
王兄是不会有错的,王兄也不会不喜欢她……
“当然了,”令漪看着她,微笑说完了最致命的剩下半句,“就算是做妹妹,王兄也更喜欢我。不然他为什么向着我呢?”
“哇……”嬴菱哇的大哭,掩面跑走。簇玉用手拍着胸脯,长松一口气。
宜宁县主总算是走了。方才,她听女郎为了气县主所说那些话,她都快要吓死了。
这还好是没有人,若是被旁人听去,可就麻烦了。
不过还是好奇:“娘子,您方才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她怎么觉得,有些话也还有些道理呢?
“当然是假的。”令漪道。
嬴菱最在意的就是王兄,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反正嬴菱今天是偷跑出来的,谅她也不敢说出去。
就算说出去——二人一向不对付,嬴菱说出去又有几分可信度?讨厌她的自会深信不疑,相信她的也自不会信。
“可殿下对您很好啊。”簇玉嘟哝。也不是,不可能嘛……
令漪神色微寒,丢开花枝往前走:“什么好不好的,他们这种人眼里只有权势,现在看起来是护着我,实际上,是打算把我送给老头子做继室。等着瞧吧!”
她话音才落,连廊那头忽传来巨大的落水声,是嬴菱落了水。
山上诸人闻见响动,忙动身往下赶。
第12章 女郎柔软的身体紧贴着他
嬴菱落水的地方离她们并不远,湖上空旷,附近又无旁人。令漪主仆先是一愣,旋即迅速朝嬴菱跑去。
“把手给我!”她朝湖中的嬴菱伸出一只手。
嬴菱正是慌乱之际,有如旱鸭子般在水中扑腾着,咕噜咕噜灌进去好几口水,根本听不见她言语。
麻烦!令漪在心间暗骂了句,眼看着人要沉入水里,她脱下外套便跳进湖中,想托嬴菱上岸。
可惜落水的人毫无理智可言,嬴菱尖声喊着救命,挥舞的手几次打在她脸上,乱蹬的脚亦一直将她往下踹。令漪忍无可忍:“不想死就别乱动!”
嬴菱被她吼得懵住了,这才意识到来救她的是令漪,脸上表情活似见了鬼。
裴裴裴,怎会是裴令漪!
还真是麻烦!
令漪冷着脸,托着小姑娘湿重又瘫软的身体竭力往岸边白石上送,簇玉亦焦急地伸出手来,想拉二人上去。
忽然,令漪眼角余光里闯进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是她们方才来的方向。她微微一怔,抱着嬴菱的手竟为之一松,整个人近乎呆滞。
所幸簇玉此时已将嬴菱拉了上去,见娘子呆愣愣地立在水里身子直往下沉,尖叫一声又要扑过去救她。
“别叫了,这里水没多深。”
身后响起道清沉冷硬的男声,有人疾步行来,将外袍一甩,有如白鹄入水般径直跳入冰冷的湖水里,一把捞过正往下沉的令漪。
湖水冰冷,他如铁的臂膀与坚硬的胸膛却如火灼热,肌肤相触的一瞬,令漪几乎打了个哆嗦,纤腰玉骨一阵轻颤。
她惶惶抬眼,正撞进男人如墨漆黑的深邃眼瞳里,是王兄。
完了……
她颤得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