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絮道:“你这可不能先去想着自己的铺子了,受了伤,就要好生歇着先,铺子先叫你姨父帮你看顾一二,刚好快到年关了,他也不出门了。”
李挽朝哪里舍得自己的铺子,这铺子于她而言,也不仅仅是一间铺子了,在胭脂铺里面忙活,能给她一种莫名的心安,她摇头拒绝了杨絮的请求,“姨母,伤得不厉害,可以去铺子的。”
杨絮哪里肯,最后他们好说歹说,让李挽朝答应在家里面歇个两天再去出门。
这回回去了杨家后,李挽朝也能发现杨家变得不大寻常了。
院子倒还是那个院子,只是瞧着怎么像是开始泛金光了呢。
齐扶锦就这么找了一堆借口给杨家镀上了光,给李挽朝镀上了光。
还真挺好笑,她从东宫回去了杨家之后,又被拉回了宫里,给封了个五品诰命夫人。诰命夫人这东西,可以凭借丈夫或儿子获得,不过当女子为国做出了重要贡献时......比如救下太子,也可以受封。
重要的不是这个五品宜人称号,而是救太子功名。
太子知恩图报,对救命恩人必然敬重,那谁若是得罪了她,就是得罪了太子。
太子会为她撑腰的。
李挽朝从宫里去了一趟,回来就有了个封号加身。
这东西沉甸甸的,压得她难受,快喘不过气来了。
齐扶锦实在喜欢自作主张,喜欢强加着他所谓的好东西到你的身上。
她之前更没想到,他竟然能找一堆刺客装模作样刺杀自己,去弄这么一出戏来。
若是事情发现了,暴露了怎么办?他岂不是要连累自己一起陪他丧命。
如果李挽朝知道事情会弄到今天这地步,她当初决计是不会再留在京城的。
亲人什么的,她逢年过节走动一番也不是不可,总好比现在这样被架得不上不下。
日子还要照常过,她平素还和以前一样,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些恩宠荣耀也和她无关。
因着身上的“伤”,她被杨絮在家里头硬性在家里头关上了几日,不让她到处乱跑,补品也连着喝了好些时日。她心疼地想要去看她背上的伤,给李挽朝吓不轻,推拒了好久才终于躲了过去。
能出门后,她就往自己的胭脂铺跑,这些天都是方濯在帮着她看管这里,她不在的这些时日,也没什么大事发生。
甚至有方濯这个老手在,本还在亏损状态的铺子渐渐开始赚了钱。
李挽朝还为这事谢了方濯好一会,又觉着自己没本事,怕这铺子砸在了手上。
方濯宽慰她,做生意赚钱什么的,都是有个周期的,刚好这会临近年关,逢年过节串门走亲戚的人就多了,自然买胭脂的人就多了,他这也就是刚好碰上好时候。
果如方濯所说,越近年关,胭脂铺的生意也越好,李挽朝到了后头经常在店里头忙。这里面有一个掌柜,一个打杂的店小二,还有一个专门讲售的姑娘,若是有人进来买东西有哪里不懂,便去问她。
铺子里头的人也不知道宫里头发生的事情,见东家许久不来,还问了几嘴,以为人是出了什么事,李挽朝打了个马虎眼过去,这事便就过去了。
一到年底,京城就又热闹又喜庆,街上已经张灯结彩,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起,街道边的摊子上都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年货,春联、糖瓜、剪纸等等,火红的物件摆在摊子上头,小贩们吆喝叫卖的声音不觉于耳,到处都是洋洋喜气。
从前的年都是在恩文府过的,恩文府的年,对李挽朝来说没什么喜气,满院子的热闹好像都和她没什么关系,可在这偌大的京城中,她反倒像寻到了归属。
这些热闹,好像终于能够触手可及。
李观也已经许久不曾和她往来了。
在某种程度上,两人性格确有那么些许的相似之处,一个比一个倔,上次闹到那番地步,都说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现下谁都没去低下那个头,一直到现在,一封书信往来也没有。
倒是蓝夫人给她写了好多信。
上回蓝寻白回家之后,就和她报了平安,从那以后,她偶尔会给李挽朝寄信过来,蓝寻白的信,也跟着一道来。
看样子,从京城回去后,蓝寻白是真老实读书了,听蓝夫人说,府学上的先生都开始把他当做大家学习的好榜样了,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明年说不准就能通过拔贡上国子监去读书。
多吓人。
上房拆瓦的蓝寻白被做了榜样。
李挽朝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是没眼花,一想到以往最讨厌蓝寻白的夫子笑着称赞于他,她的眼中不禁就爬上了笑意。
今年京城的初雪迟迟没有落下,现下都已经十二月二十多了,还不曾见到一丝雪的痕迹。
雪没办法落到地上,就好像冷在了人的身上。
分明没有雪,可这京城,倒像是比落了雪还要冷。
一到冬季,昼长夜短,晚霞早早就铺满了京城。
李挽朝的胭脂铺地段还不错,周遭繁华,来往行人不绝,这段时间近年关,客人也多。
她正低着头给一个顾客介绍一款口脂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道男声,“李小姐,好久不见,怎么开起胭脂铺了啊?”
这道嗓音清朗,还带着几分调笑打趣的意味,李挽朝下意识皱起了眉。
抬头看去,果然是沈舟裴。
见他寻到了这处也不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去说,李挽朝只得先放下了手头的客人。
她走向他,两人去了铺子的后门处,寻了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你来做些什么?”
李挽朝一开口,带着说不出的生硬。
沈舟裴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疏离之意,他对她的冷淡也不甚在意,只是靠在后门上,双手抱胸,笑了笑,“别这样,我又和你没仇,更没做过什么事情害过你,你不用对我这样怨气冲天的。你这如今,救了太子,还怕没钱花不成?开这胭脂铺遭这些罪做什么呢?”
这话意有所指,李挽朝不知道他这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东西?
不过,她不在意他是不是知道,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她怕这事被杨家人知道,但对眼前这个人来说,她丝毫不在意,也不会怕她当初做的事情惹了他看轻。她不过是年少不懂事,被奸人坑骗,她坦坦荡荡的,她怕什么?
她对他道:“我自己能挣钱,有钱挣,我为什么要因为救了太子,平白无故就舍弃我自己的东西。再说,谁说我开店就是遭罪了?遭罪的事我不会再去做,公子且放心吧。”
沈舟裴第一次见到李挽朝,就是那天围场的马场上她的白马受了惊,她那回可是被吓得七荤八素呢,他一开始还真以为她是个好说话的软性子呢,后来听她这一套一套的,才发现自己还真是看轻了她。
沈舟裴意识到,自己还是对她放礼貌一些吧,不然,她这暴脾气,他说一句,她就能顶三句。
他直了直身子,也没再说玩笑话,正经了些,他道:“哎,你对我这么生气做些什么?我第一回 见你就救了你,第二回的时候,确实是我嘴巴脏了些,说了些放荡话,那我真心实意同你道个歉成不。”
他切实也没做什么,拢共就嘴巴脏过一回。
他给上次的事情低了头,那李挽朝确实也没有再继续抓着不放的道理了,她瞥开了头不再看他,嘴巴却还是“嗯”了一声。
沈舟裴笑,他道:“你和咱们那太子殿下是什么关系啊?我真是有些好奇。”
上次李挽朝的表哥出了那样的事,后来本还以为他们一家人要折腾许久,没想到竟然当天进去,当天就出来了。
既然被抓进去了,那就说明林影霜事先知会过尹府了,可当日又被放出来了,那不就说明,背后有被首辅更厉害的人出场了吗,竟能让尹府弃了林家的势力。
沈舟裴对这事上了心,后来,宫中又出了太子被行刺一事,杨家有女,保护太子有功......
哇,一切豁然开朗。
谁的关系能比首辅还硬一些呢?
能让府衙那么快就放人的,也就宫里头那几个人了。
他惯会把事情想得复杂,这左串串,右串串,事情不就很快清晰明了了吗。
齐扶锦真的是藏不住一点事。
只是,他只知道两人关系匪浅,至于其他的,也实在不知道了。
齐扶锦失踪的那一年里面,踪迹早就被人销毁隐藏了干净,或许是锦衣卫的人也出手了,总之,他找不到一点线索。
他是真挺奇怪的。
齐扶锦和李挽朝能是什么关系呢?
他这样的人怎么又能和别人有这样的关系呢。
他也不会去问齐扶锦,他们的关系一向不大对付,所以现在跑来问了李挽朝。
李挽朝听到他的话,只觉他有些莫名其妙了,他成日里头这么闲的吗?怎么碰到点事情,他就好奇成这个样子,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我同太子能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赏花宴救过他一回罢了,这不是大家现下都知道的事情吗。若你今日是为了这事来,倒不如就先回去吧,若是买东西来的,倒不如出去说。”
白来个客人,闲话有什么好去说的,倒不如让他买些东西再走。
想到这里,李挽朝的面色便好看了许多,她对沈舟裴道:“公子家里头不是有很多姐妹吗?莫不如买些东西回去,空着手走,多不好。”
沈舟裴嘴角抽了抽,话没套出多少,还被发展成顾客了。
要不他来之前听人说这家店生意好,顾客多呢。
合着都不白来,来一个算一个,都带点东西走。
沈舟裴被李挽朝盯着,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转身从后门回了店里头,李挽朝以为他是被说恼了,才想开口让人好走不送,却见沈舟裴在货架前站定。
沈舟裴瞥她一眼,淡淡道:“你说得对,我家里头姐姐妹妹也挺多,买点走。”
表妹也是妹,也得送点过去。
最后沈舟裴买了不少东西走,第二日就带着一堆胭脂水粉往东宫去。
他也还没到年纪,今年才十九,也还在家中备着来年的春闱。
他和沈绥华都是一个爹娘,沈家二房出身。
沈家的女孩不多,算上庶的,拢共就五个,大一点的早就到年纪嫁人了,小的那个是三房的两个妹妹,一嫡一庶,都才十三呢。
沈舟裴倒没将春闱看得那样重,家里头姐妹实在不算是多,但兄弟多得没法论了,有些封了荫官,有些自己科举考上去,现下就已经有好些个都在朝廷里面当官。
二房倒好些,他父亲高娶,房中倒也没什么其他的小妾。
沈舟裴也不用去争家业,他们这房就他一个人继承他爹的,往后也能过得好好的。
日子一好过起来,人没有压力,思想就容易出问题。
生活枯燥无味,沈舟裴就喜欢自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他拿着昨日从李挽朝的“点绛轩”买来的胭脂水粉往东宫去。
他去的时候是午后,齐扶锦用过午膳后在和詹事府的人谈事情,沈舟裴到的时候,他差不多就谈完了。
齐扶锦听到沈舟裴来了东宫,蹙了蹙眉,不过也没多说什么,让人把他带来了主殿见面。
他坐在主位上,面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问沈舟裴,“你今日怎么来了?”
沈舟裴嬉皮笑脸道:“我来送胭脂了。”
齐扶锦是知道李挽朝开了个胭脂铺的。
她这些天,好像经常会在那里忙活。
齐扶锦看着沈舟裴这副样子,马上就知道他口中的胭脂是从哪里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