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想法,想要像从前一样,宽慰她,安抚她。
他就应该做这些,不是吗?
再说了,那沈舟裴也不是什么好人,他应该提醒她,多提防他一些的。
第31章
她想抛开他,能那么轻易吗……
林影霜在外面纵完马就回了营帐。
今日她的身上出了一身的汗, 难受得不行,进了里间盥洗室梳洗一番后,整个人才终于舒服得多。
下午马场上发生的那件事情她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谁会为了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耿耿于怀呢。只是, 那个男子敢呛她的话,这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吗?她得给他一些惩罚, 叫他长长记性才是。
她坐在铜镜前,身后的贴身侍女正在她擦拭头发, 她招了招手, 吩咐了她几句话,侍女恭谨应下, 而后又专心为她擦发。
可才没过多久,就有个丫鬟从外头进来。她的面色看起来不大好, 像是有话想说, 只是嗫嚅着没敢开口。
林影霜看她这样,不耐烦道:“有事说就是了, 何必吞声踟蹰。”
丫鬟也不敢再犹豫,最后还是开了口,她道:“小姐......蝶影死了......”
蝶影是林影霜今日下午骑的马。
死了?!
林影霜面色一变, 猛地扭头看向她, 身后为她擦头发的丫鬟反应不及, 拉扯了她的头发弄疼了她, 她骂了一声, 也没来得及再去计较这事,看向那个传话的丫鬟,她道:“话给我说清楚了,怎么着就死了!”
这马是她从家里头带过来的, 她养了两年,甚是喜欢,下午的时候都还好好的,能跑能跳,怎么着突然就死了呢?
林影霜气极,恨声道:“查,去查清楚到底是怎么死的。”
*
深夜,一直至灯火熄灭,漆黑的营帐只有月亮的光泄露进来的光,万籁俱寂时,只有夜风的呼啸声。
李挽朝下午的时候被马惊了一回,到了晚上果不其然被梦魇住。
白日的时候倒还好些,杨无思后面看出她的心情不好,又陪了她一会,可马匹狂奔带来的惊心胆战,一到夜深人静,孤身一人时就难以隐藏。
她呼吸渐重,额间似有汗沁出,可这时,却似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就像拉了一把将要落马之人那样,一把把她从恐惧中捞了回来。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被齐扶锦欺骗过后,李挽朝睡眠也不大好,晚上觉轻,一点点动静都容易惊醒她。
她慢慢地从梦魇中挣出,意识也渐渐回笼了过来,不多时,很快就察觉到了手上那不寻常的动静。
手掌被人握住的感觉更叫清晰。
她兀地睁开了眼,缓了一会之后,神思彻底回笼。
掌心被人握住的感觉更叫明显,她转过头去,借着月光,看到齐扶锦坐在床边,朦朦胧胧的,虽然好像看不清他的脸,但李挽朝还是一下就认出了他。
半夜醒来,床边忽然坐了个人,这副场景实在有些太过于骇人。
她被吓了一激灵,心跳都跟着急速跳动。
反应过来后猛地撒开了他握着自己的手。
他是怎么进来的?!
她喘着气,压低了声音骂了他一声,“你疯了吧。”
她怎么发现齐扶锦这人越发古怪,做的事情也已经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了。
到底是谁教的他大半夜不睡觉跑去旁人的营帐里头?
他是成心扮鬼来吓她的?
分明那日挨了打的是她,她没叫被打傻掉,他倒先脑子疯糊涂了,净来做这么些混账事。从前的时候倒不见得他能这般涎皮赖脸,现如今三令五申还赶不走了。
大半夜突然坐在床边,就和那阴魂不散的鬼魄一样,挥之不去。
她坐起了身,不动身色地抱着被子往床里面挪。
齐扶锦被她挥开了手,怔愣了一瞬,手掌心的热度很快就褪了下去。
他还记得以前的时候,她总喜欢往自己怀里钻。
晚上睡觉的时候冷得厉害,她就喜欢往他身上挤,白日里面受了惊吓,睡不安稳的时候,也喜欢抱着他入睡。
现在怎么握了下手,就这样避如蛇蝎呢。
他的耳朵已经不舒服很久了,头也很疼,到了现在就连觉都难以入睡。他半夜来了她的营帐后,看到了熟睡的她,却难得有些安宁,耳边的喧嚣吵闹,好像也诡异地褪了下去。
他抓住了她的手,曾经触手可及的东西,现在却碰得这样小心翼翼。
然而,这片刻的安宁很快就消散不见。
他被她猛地甩开了手,听到她醒来后用带着恐惧的声音咒骂他。
她方才不是梦魇了吗?她不是受了惊吓而害怕吗?
在这样的时候,她不是应该最需要别人的陪伴吗?
就算他们从前的过往有些不堪,可人在最脆弱的时候,不都是会饥不择食,慌不择路的吗。
他很聪明的挑选了个她心防最低的时候,陪在了她的身边。
可是,竟然也没有用了。
她的手在醒来后就马上抽离了走,掌心的温度慢慢消散。
与此同时,齐扶锦不得不去承认,很多......很多重要的东西都在一同消散。在她被打得半死不活的时候,早就都没了。
他的呼吸沉了沉,意识到她是真的不需要他了。
就连在深夜,这样脆弱的时候,也不需要了。
齐扶锦喉咙被糊了一团棉花一样,在这一刻,终于能够清晰地、深刻地意识到,她和他,或许真的回不去从前了。
过了很久,齐扶锦开了口,他的嗓音听着好像有些沙哑,他说,“我不是故意来吓唬你的,我就是怕你被白日的事情吓到。你说,从前的时候,我们不也是这样的吗,我们不是夫妻吗?”
所以,他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
李挽朝听到他的话,讥他,“殿下,你为什么还要来自取其辱呢?夫妻......我和温沉是夫妻,和齐扶锦不是的。温沉已经死了,所以,我的夫君已经死了,而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么简单的话,他究竟还要她说几遍呢?
他没听烦,她也要说累了。
齐扶锦紧紧皱着眉,直视着她,深夜中,他似乎想要借着惨淡的月光,看清楚她的眼神,他说,“当初抛下你,真的是我的不对,可是朝娘,人都是会犯错的,你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呢。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家吗,我不会再骗你了的。往后也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你两个表哥,将来不是也要入仕吗,我可以......”
齐扶锦话还没说完,就马上被李挽朝打断,“你不许再说了。为什么你会觉得所有人都会在意这些东西呢?就算你是太子,我也不稀罕。我家里面的事,更犯不着你来管。”
她若是攀附权势,当初也不会认命嫁给了温沉。
那么难过的日子都过来了,他凭什么觉得她现在还会需要他呢?
他现在还竟然妄图用这些东西来让她妥协。
好像他们那些身居高位的人都会觉得,别人都会稀罕他们那些触不可及的权利。好像只要有了权势,犯了错就可以天下太平了。
他是这样,下午那个首辅家的小姐也是这样。
别看他面上光风霁月,通文达礼,好像和那个没礼貌到了极点的小姐不一样。
可即便皮相不一样,他的骨子里面和她就是一样的人。
都仗着那点东西,胡作非为。
都仗着那点东西,粉饰太平。
本来林影霜的事情,她做个噩梦也就过去了。
当初在京城为了温沉的死,而去东冲西撞、逆流而上之时,她就已经清楚知道,有些委屈,受了就只能是受了。
可是,齐扶锦现在为什么非要再去提起那些呢?
她怕里面的事情被外面的人听见,声音压得极低,然而即便如此,她的怒气还是从这低低的嗓音泄出了些许。
她又问他,“本来四品官才能参加秋猎,现下六品也可以,是不是因为你?”
齐扶锦看着她疏离地眼神,看着她不断地躲着自己,心脏好像也被揉搓拉拽,他没有反驳,可也没有应声。
他怕他一开口,她又要笑他自作多情,多此一举,他怕又要从她的口中听到那些伤人的话。
所以,他宁愿沉默。
可他不说话,李挽朝也能刺他,她道:“我不喜欢秋猎,一点都不喜欢,所以你能不要再去做这些事了吗。我们上次不是说好了的吗,你放过我成吗?齐扶锦,我真的不怪你了,当初是我不懂事,是我傻,可万事皆有尽头,现在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还有,你也能不要再在大半夜出现在我的床边吗,真的很吓人。”
她的房间,她的地盘,他凭什么来去自如?
这让她极没有安全感。
齐扶锦摇头,有些执拗道:“上次没有说好,我没说好。”
上次是她单方面的想要和他撇清关系,他没有答应。
李挽朝有些崩溃了,她有些语无伦次,竟气得眼泪都掉出来了,“我管你答应不答应,别这样,不要这样行不行啊,我很疼的,我很疼的......”
齐扶锦没料到她竟哭了,从前的时候他知道她爱哭,可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她在他眼中好像一下坚韧了起来。
只是就那么一句话,她怎么就被气哭了?
她怕自己的声音会惊扰了外面的人,用手捂着唇,月光下,那双眼睛蓄满了泪水。
从前的时候齐扶锦觉得爱哭的她胆怯又懦弱,可是现在听来,心里就不那么是滋味了。
齐扶锦跪坐到了床上,就像从前抱她那样,他把她抱到了怀中,试图哄道:“别哭啊,朝娘,不会了,我真的不会再那样了......”
他去蹭她的耳朵。
这个动作,他无意识地做出。
杨家的小乖,也很喜欢用耳朵去蹭李挽朝的裤腿。
她的表哥说,那是小狗喜欢她,想要亲近她。
是在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