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坐马背上,幽深的瞳孔之中带着些许漠然。
两人认出来人是太子,忙向他行礼。
齐扶锦看着躬着身的双生子,抿唇无言片刻,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才终于开口让两人平了身。
两人也不知太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杨期明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却听齐扶锦先开口道:“你们就是杨司业家的双生子吗?”
杨期明没想到太子殿下竟认得他们,忙道:“回殿下的话,祖父是在国子监任司业不错。”
齐扶锦同他闲话一句,赞道:“司业在国子监中教书几十余年,族中后辈也出色,听闻这回你们其中一人,中了秋闱是吗?”
杨期明拱手回话,“谢殿下赞赏,这次运气好,得中举人。”
面前的人太子,按理来说,他们八竿子打不着边,也说不上一句话。
他们最近的关系,或许就是祖父和教过太子的太傅是好友,可太傅是太傅,太子是太子,他们从前是见过太傅几眼,和太傅说过几句话,太子却从来没有的。
毕竟太子深居皇宫,他们连见到他都是很难的。
他们的祖父是个实在人,也只想好好在国子监里头教书,没想过去参与什么党争,他和太傅的关系,只是因为他们曾经是同一年的进士,还算处得来而已,关乎政治层面的事情,他们向来是不喜欢去谈的。
所以啊,杨司业在太子眼中当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六品官而已。
可不想,太子竟还知道他的祖父,知道他们杨家有个教了几十年书的老先生。
被储君记了名称赞,多少还是件叫人高兴的事。
杨期明看齐扶锦端坐马背,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出声问道:“殿下也是来猎兔的吗?”
齐扶锦来这总不会是来找他们兄弟二人闲话,怕是看中了这里的兔子,刚好他们也在这。
只是其他两个皇子都在为这次的秋猎暗自较劲,太子怎么跑到了兔子堆里面呢。
有些古怪。
齐扶锦嘴角含笑,解释道:“嗯,孤也是来猎兔子,妹妹想要兔子。”
公主要兔子?
那难怪了。
当兄长的疼爱妹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即便是尊贵的太子,也要给妹妹抱兔子回去。
可听齐扶锦这样说后,两人一时之间犯了难,太子要猎兔子,他们总不能和他在一处争兔子。
别的地方应当还有兔子。
想了想后,杨期明便带着杨期朗离开了此处,他拱手道:“既如此,我们便先退下了。”
齐扶锦出言挽留了二人,“没事,一起也无妨。”
太子是和善,但他们也该长点心,太子客套的话,他们当不了真。
杨期明忙道:“不敢。”
告了退后他就和杨期朗马上离开了此地。
两人离开之后,此处只留下了齐扶锦。
齐扶锦侧头,对身旁跟着的喜萍道:“把兔子抓完吧,要活的。”
喜萍有些奇怪,方才也不曾见过齐溪梦有问过他要兔子啊。
不过他也没开口去问,招呼了几个人一起把这处的兔子抓了干净。
一只不剩。
喜萍看着快成群的兔子,有些头疼,问道:“殿下,那这些兔子如何处置呢?”
“给公主送去,再留下几只......给她送去,背着些人,别被发现了。”
杨家两兄弟自不会无缘无故来抓兔子,想也知道是给谁去抓的。
他们两个看着还真挺不错的,又是剥虾,又是送兔子。
可惜了,今日兔子他们应该是再抓不到了。
齐扶锦想了想后,又道:“别处的兔子也都抓了,不要剩。”
喜萍人机灵得很,一下子就明白了齐扶锦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口中的“她”除了李挽朝也没旁人了。
自从那回李挽朝敲了登闻鼓,受伤的是她,可看着对殿下的打击也挺大的。
他们都没想到她会追到京城中,做那样的事。
殿下现下让他去送兔子是做些什么。
献殷勤不成?
除了这个, 他实在是有些想不到今天他做这事的缘由了。
喜萍也没再多想,应了话,打算到时候挑两只最漂亮听话的兔子给李挽朝悄摸送去。
第28章
她丢弃他送她的兔子,都要……
李挽朝离开了投壶的地方后, 最后怕碰到齐溪梦,还是没有回去。
她让知霞回去和杨无思说了一声,说她肚子犯了疼, 先去解了手, 到时候就不回去了,先回了营帐休息。
杨无思也没说什么, 只是让她身上不爽利的话,就好生歇着, 不用去担心她, 待她看完热闹自己会回去的。
李挽朝最后便也不曾多想,回去了营帐处。
她在营帐处大约等到申时, 杨无思回来了。
只是,她面上的表情看着不大好, 李挽朝心下一跳, 也不知是谁惹了她不高兴。
杨无思和杨絮住在一个营帐,不过, 现下时候还早,就连傍晚时候都还没到,便先来找了李挽朝。
她从进了营帐开始, 就一直闷闷不乐, 耷拉着脸, 嘴上都能挂酱油瓶了。
李挽朝走过去, 蹲到她的面前问她, “你这是怎么了?在外面闹不痛快了吗?”
杨无思摇头,说“没有”,可嘴上说没有,面上的表情却更难看更委屈。
李挽朝疑心她是受了欺负, 循序善诱问下去,“你有什么不高兴说出来,别憋着,憋着多难受啊。是我先回了营帐,你不高兴了吗?”
杨无思又摇头,“不是,我没有因为表姐生气。”
“那是怎么了。”
杨无思看着李挽朝,终于肯开口说了,她想到方才的事情,有些红了眼。
“方才在那里看投壶,我也有些想要玩,就一直等在那里排着队,前头有很多的人,我就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终于等到她们都玩得差不多了,就能轮到我了。可是,后面一直来人......一直来人,分明快轮到我了,她们却都插在我的前面,我就有些生气了,问她们想玩的话为什么不能去排队,不是应该先来后到的吗?可是她们说,不知道我是哪家的小孩,不讲礼数,若是冲撞了首辅大人的孙女,是要挨板子的。”
杨无思被这么一唬,也没敢再去争了。
他们家里面,就只有个祖父在朝里头当官,还不是当大官。出门前,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于她,千万不要在外头惹事。
她最后挨了别人的欺负吓唬,就老老实实不敢吭声,窝在一旁。
可还是气不过,等到那些正儿八经的大小姐们都玩没趣,散没了影,一个人站在投壶的地方,霸着箭桶不肯离开。
本想一个人玩个尽兴,可是怎么玩,怎么都不快意,越想越气,最后气得把箭往地上一丢,也不要继续玩下去了。
李挽朝一看她那样,就知道她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现下闻此,果不其然。
首辅的孙女?
李挽朝想起首辅一家。
听闻当朝太后和林首辅是兄妹关系,前朝的时候,先帝为妨外戚干政,专选平民女子入后宫,林家好像一开始也不是什么显赫人家,然而后来,在林首辅的妹妹成了皇后之后,林家也慢慢就跟着一起平步青云,一直到如今,已经出了个首辅。
这种情况,一开始的时候,先帝或许也并未曾预料得到。
现今后位空悬,多半是由林家的那个贵妃继位。
首辅的孙女......确实让人得罪不起来。
李挽朝蹲在杨无思的面前,面上尽是歉意,“对不起啊,姐姐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的,叫你受委屈了。”
她光顾着怕被齐溪梦在大庭广众之下认出,却不想杨无思也就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被她一个人丢在了投壶处。
这事,实在是她不对。
杨无思嘴硬道:“不委屈。我就是投壶投不进去气的,和姐姐没关系。”
李挽朝在,也没用,她一样会挨欺负。
李挽朝问她,“方才玩得不高兴,姐姐陪你再去玩一会,我投壶可厉害了,我教你玩好不好,保准你到时候一投就进。”
李挽朝的投壶是蓝寻白教她的。
从前她偶尔会被蓝夫人和蓝遇他们带去蓝家,蓝寻白就喜欢带着她玩东玩西,他投壶很厉害,每回投每回中,还非要教会她也一投就中,若是她学不会,就撒泼不让她回家。
李挽朝那时候怕在蓝家待久了,李观要生气,气她不着家,更怕陈氏他们煽风点火,在那里撺掇着李观去生她的气。她不敢在蓝家多待,卯足了劲去学,没多久,也终学好了,蓝寻白再恋恋不舍,也只能放她回家了。
杨无思听到“一投就进”四个字,瞬间又来了兴趣,她问她,“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杨无思跟着李挽朝重新去了那里,一个下午渐渐过去,那处早也没了人。
李挽朝在这里教了杨无思许久,可直到天色渐晚,她也没能学会,只会了个大概,没法,天黑了也看不清了,晚上还有晚宴要去参加,两人也只好先回去营帐处准备。
杨无思回去找了杨絮,李挽朝自己一人先回去了营帐。
等回去的时候,残阳落下,天已经差不多黑了透,李挽朝早在以前就已经习惯摸黑了,她和知霞进了营帐,摸着黑去点亮了烛火,待到烛火一亮,桌上两只毛发雪白的兔子映入眼帘。
两只兔子被关在笼箧里头,正安安静静窝在方桌上,乖巧地吃着面前的草。
知霞看到,出声道:“小姐,你瞧,这哪来的小兔子呀。”
李挽朝想起两个表兄,应当是他们方才来过一趟了,而后见到她不在,留下了兔子便离开了。
她也没多想,摸了摸兔子的脑袋,笑道:“应当是表兄送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