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是个很柔善的人,对贞元帝好,对礼王也好,对每一个孩子小辈都挺好的。
贞元帝敬重他这个后母,只是出了礼王的事后,两人也已经很久不曾说话了。一开始是礼王躲在太后的慈宁宫,贞元帝不愿意见她,可是后来,太子杀了礼王,变成了太后不愿意见贞元帝。
齐扶锦听到她说起太后,忍不住冷笑一声,“太后倚仗林氏,偏袒礼王,你还真觉得她好啊?”
“你别这样说,皇祖母和林首辅那不一样。”
齐扶锦也不想和齐溪梦多说,他只道:“快了。”
“快什么?”
“父皇快出来了。”
一直把事情推到太子身上也不是事,若皇帝再不出来,就堵不住群臣的嘴了。
最晚不过秋猎。
过些时日,约莫到十月中旬,就会有一场秋猎。
秋猎前,帝王总归是会出来的。
林首辅前些时日借着内阁的会议刁难太子不成,安生了几日也不知在琢磨些其他的什么东西。
齐扶锦说完这话后,也没什么再去和她们两个人好说的,他不曾继续留在此地,对齐溪梦道:“既来了,你带着表妹去东宫逛几圈,我还要政务要忙。”
齐溪梦觉得他有些不像话,他怎么能把她们两个晾在这里呢?
晾她就算了,怎么连沈绥华连着一起晾。
她想要和齐扶锦争些什么,但沈绥华却求之不得,她按住了齐溪梦,先一步开口道:“表哥去忙吧,我和表妹去逛逛就成了。”
齐扶锦起身离开了这处,只余下了两个妹妹在这。
他走后,齐溪梦问她道:“你干嘛呢,好不容易来一回,怎么不和皇兄多说说话。”
齐溪梦也知道,沈绥华将来可能会是太子妃,因为这是肃国公想好的事。
齐溪梦觉得,如果是沈绥华当她嫂子,她也挺乐意的。
只是,沈绥华本人却好像不怎么热衷于这事。
沈绥华道:“我说句实话......我说了你保证不能生气。”
别看齐溪梦总是和齐扶锦呛声,可若是旁人说了他的不好,她肯定会跟着一块急。
或许是他们流着一样的血。
这让齐溪梦生出了一种骂齐扶锦,也是骂她的错觉。
两人起身去了外边,并肩走在廊庑之下,沈绥华道:“我不想当太子妃,也不喜欢表哥。”
当了太子妃就要当皇后,当了皇后就会早死。
她不想死那么早。
她想到了前几月见过姑母的样子,她卧身病榻,曾经那么明媚的一个人,最后却成了这样。
她现在想起来已故的惠荣皇后,眼睛都有些发酸。
她不想自己最后也这样躺在那张坤宁宫的床上,就这样死去。
而且,她不大喜欢齐扶锦,从前是这样,现在更是。
他这个人,根本就谁都亲近不了。
和他成婚,那不是和一块木头成婚吗。
没劲。
果不其然,齐溪梦蹙眉问她,“为什么?我哥不好吗?”
看看,皇兄都不喊了,直接急出“我哥”来了。
沈绥华破罐子破摔道:“你会喜欢冰块吗?一块从春到冬,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块。若是夏日的时候或许还好,能为你消暑解热,可是除了夏日,其余春秋冬,除了冻手还是冻手。”
齐溪梦明白她的意思了,她瘪了瘪嘴,嘴硬道:“他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可是他现在是。”沈绥华又看着她,道:“你说好了不生气的。”
“我没气。”
“好吧......你最好是。”
*
她们说的话,最后传到了齐扶锦的耳朵里面。
你会喜欢冰块吗?
齐扶锦都有些好奇,为什么李挽朝会那么喜欢温沉,喜欢到甘愿受这么重的伤,也要还他一个莫须有的清白。
他一想起她,就想起那日她跪在乾清宫中,血肉淋漓的模样,她看着他的眼神,从震惊一点一点慢慢变成了厌弃。
齐扶锦头又开始痛起来了,恍惚间,他又想起了她。
他总是说,不要想起她,不要再想她。
可是,就像是上天给他的惩罚一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都会让他想起她。
一想起她,却又有些疼得厉害,折磨得要命。
齐扶锦想去倒杯水去喝,却失手打碎了杯子。
杯盏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被这一声脆响,好像带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他好像回到了一年前,玉佩碎了的时候。
那时,也是一声脆响。
陪伴了他二十年的暖玉,碎成了两半。
他蹲到了地上,看到地上碎成片的杯子,竟就这样出了神。
他伸出手,鬼使神差想去拿起碎掉的瓷片,可甫一碰到碎片,血珠就顺着指尖大滴大滴地涌出。
刚好喜萍送完了李挽朝回来,就撞见了这一幕,他吓得面色大变,直接喊道:“殿下,不可啊!”
喜萍看他去摸碎瓷片,看他手上出了血,快吓得魂飞魄散了。
他顾不得仪态跑到了齐扶锦的旁边,直接滑跪到了他的身边,他不敢碰太子,不敢拦太子,只能在一旁不停劝他,“您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啊!”
齐扶锦听到喜萍在一边哭天抢地,终缓回了神来,慢慢收回了手。
他看着指尖的血珠,解释道:“没有,我想倒水喝而已,不小心打碎了杯子。”
喜萍当然不会信他的话,谁知道刚刚齐扶锦看着碎瓷片出神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不过也好在,齐扶锦再没动作,起了身后,也不再看那被打碎的杯盏。
喜萍暗自下决心,以后一定不能让齐扶锦身边离了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做出那样的事来。
齐扶锦问他,“人送走了?”
喜萍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回了齐扶锦的话,“送出去了,送出去的时候,那个蓝家的公子和她的丫鬟在外面等着李小姐,把她接走了。”
“蓝寻白?”齐扶锦眉心蹙起。
喜萍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是蓝寻白不错。
喜萍禀告这事不久后,忠吉又来了此处,他的手上还拿着封信,是当初他们来京城后,李挽朝给他写的回信。
当初齐扶锦既不让忠吉再去知会关乎李挽朝的事情,这些东西就一直是他在忙,写信收信,齐扶锦也全然不知。
忠吉也没想到,事情能被办砸成这个样子。
越不想被发现,可最后还是被发现。
可出了事后,齐扶锦最后也没有罚他。
因为他知道,当初若不是他给忠吉下了那样的命令,最后的事情也根本变不成那样,罚忠吉有什么用,犯错的人又不是他。
忠吉将当初李挽朝写给温沉的信交给了齐扶锦。
齐扶锦接过了信,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很快也就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
他挥退了那两人,拿着信坐到了桌案前打开。
这些信,是温沉上京后,李挽朝给他写来的。
信上无非就是问他上京之后过得如何,问他吃饱穿暖没有,又说她在恩文府过得也很好,叫他不必去担心于她......
李挽朝写的信也不多,就那么一封,因为后面她就不声不响追来了京城,没再写过信。
齐扶锦读着信,隐约都能想象出李挽朝的语气,能想象出她写这封信的样子,她好像有很多的话想和他说,絮絮叨叨,说也说不完,可是,像是怕打搅了他一样,她话不敢多说,想说再多,也都咽回了肚子里头。
这封信件上面,每一个字迹都在诉说她的爱意,和昨日冷眼看他的李挽朝全然是两个人,从前和而今,这对比猝然被抬到眼前,让齐扶锦有些难以接受。
他握着信件的手指渐渐拢紧,心中郁气难消,就连信也跟着皱成了一团。
第24章
好好记着她
事情好像总是和本意相违, 齐扶锦怎么都不想回忆起当初在恩文府的事情,怎么都不愿意去想起李挽朝。
可是现下好了,彻底是忘不掉她了。
就连看到她曾经的那封信, 都能想到曾经的她是如何言笑晏晏。
太生动了。
生动得他甚至忘记不掉她的一颦一蹙。
忘不掉就忘不掉, 那他就好好记着她呗。
齐扶锦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脸上没了情绪, 而后将被揉皱的信件重新舒展开,放到桌案中收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