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姜令檀沉默伸手接过。
两人都不说话,各自吃着自己的面条。
都是吃相斯文,礼数极好的人儿,坐在一起就像一对璧人儿,只是不约而同,分吃了桌子上一碟子醋拍黄瓜。
第64章 七宝方糕
用过晚膳, 吉喜奉茶上前。
是洞庭碧螺春,今年开春的新茶。
所谓礼尚往来,用膳时太子数次给她添菜, 姜令檀伸手端起茶水,亲自递上前。
她抿着唇也不说话,白腻指尖端着骨瓷茶盏, 纤细秀致像是枝头摇摇欲坠的玉兰花瓣。
谢珩接过, 慢条斯理喝了一口, 然后搁在手边黄花梨木桌上。
他脸上神色温和,依旧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姜令檀离得近, 一颗心却莫名其妙紧绷起来。
隔着昏昏烛光, 好似能窥探到意思,男人深邃的瞳孔下,幽幽的冷光。
他好似在生气,但不知因为什么事, 脸上表情控制得极好,寻常难以发现。
姜令檀心底暗暗叹息,也不知是常妈妈随口说的那些话起了作用,还是因为近来接连发生的事,让她嗅到一丝危险,总之无可避免,她对他生了防备的心思。
把心底乱糟糟的各种想法压下去。
“殿下。”
“夜深。”
姜令檀伸手指了指窗外,透过琉璃窗隐隐约约能看清院子里的景色, 现在的确时候不早了。
“好。”谢珩笑了,修长的指节,轻轻敲在茶盏边缘, 发出清脆的声音。
“今日生辰,孤允你休上一日。”
“明日书楼,不可荒废。”
太子声音的淡淡,垂下的眼眸能清晰地看到纤长浓黑的眼睫,挡住了他眼底的暗芒。
虽然没有说明,姜令檀怎会不知去书楼的目的,含蝉一事,他对她一直很严厉的。
“好。”对于这事,她也算慢慢接受了。
“好好休息。”谢珩起身,神态从容。
姜令檀跟在身后,虽然他对她格外纵容,但该有的礼数一点都不会少,微微屈膝行礼送他离开,直到人走远连背影都瞧不清楚了,才站起身走回室内。
“姑娘。”
“奴婢伺候您沐浴?”
吉喜拧了热帕子递上前,声音轻轻问。
“嗯。”姜令檀语气很平静,目光却透着几分恍神。
抬眸看向吉喜,欲言又止。
直到浴室雾气弥漫,热水浸过她雪白如玉的身体,渐渐从白中泛出诱人的粉嫩,像是从水中生出的莲花,珍珠一样的水珠,从她漂亮得惊心动魄的香肩滚落。
“吉喜。”
姜令檀用掌心捧起一些水,轻轻拍在脸上,漆黑的瞳仁闪了闪:“你什么时候在太子身旁伺候的。”
她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努力发音清晰。
吉喜站在身后帮正在帮她洗发,闻言愣了一下,才赶忙道:“回姑娘,奴婢十三岁那年正式入东阁伺候。”
“在伺候姑娘之前,一直负责东阁的饮食,还有就是若是太子殿下受伤,汝成玉公公忙不过来,奴婢也会一同搭把手。”
“汝成玉公公?”姜令檀不解。
过了片刻,吉喜说:“汝成玉公公算是芜菁姑姑的同门师弟。”
“不过他与芜菁姑姑不同,姑姑擅长救人,汝成玉公公擅长制毒杀人。”
“奴婢受了汝成玉公公的恩惠,十岁归玉京,十三岁因为救治太子有功,就正式留任东阁。”
“太子受伤?”姜令檀只注意到这个。
当年受伤的事,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清楚,吉喜也没必要瞒着。
于是点了点头说:“对。”
“算起来也过了好多年了。”
“那年太子才十二,秋猎坠马伤得严重,肩上还插着箭矢,也不知他是怎么从林子里走出来的。”
“殿下被汝成玉公公背回东宫时,腿骨扭得都变了形,可是那样的伤,一开始谁都没发现,还获得了头筹给陛下行礼。”
“最开始大家都觉得,殿下这伤恐是要留下后遗症,那腿废掉的可能性也极大。”
说到这里,吉喜声音顿了顿继续道:“想必姑娘也是知道的。”
“若太子殿下真的废了腿,他自然不能再是储君。”
“这天底下就没有残疾的君主。”
“殿下的腿足足治了半年才彻底康复,一开始上下都瞒着,实在瞒不下去了,才向宫中报备。”
“也不知上朝的日子,殿下是怎么忍下来的。”
姜令檀静静听着,已经被水泡出褶子的指尖轻轻拂过水面,她好似有些理解他。
“后来呢?查出是谁做的吗?”
吉喜点了点头:“据说是赵贵妃娘家人使的手段。”
“最后只归结于秋猎刀剑无眼,太子又和二皇子争抢一只猎物,冲撞落马也是情理之中。”
“陛下知道后,这事也是高高拿起,又轻轻放下。”
“当时赵贵妃只是被禁足三月。”
姜令檀握了握泡在水里依旧发凉的指尖,想着宫里那些她从未见过的勾心斗角,从吉喜的只言片语中她已经清楚。
太子殿下就算身份尊贵,恐怕小时候在宫中并不得宠。
这样艰难长大,依旧是谦谦君子,就算有时候想要对她好些,恐怕也只道单纯地觉得她同样可怜吧。
那她又何必与他计较。
姜令檀从浴室出来,发丝还滴着水。
吉喜拿了干净帕子蹲在一旁帮她绞发,她则撑着手,垂眸出神想着事情。
翌日清晨。
姜令檀从睡梦中醒来,她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
昨夜睡前想的事情多了,一晚上翻来覆去竟然都是他儿时受伤的样子,就算梦里看不清他的脸,可那些擦也擦不掉的鲜血,染红了她整片梦境。
用过早膳,姜令檀也没有耽搁,穿好厚厚的衣服,吩咐吉喜准备东西。
她打算去书楼时,给太子带一份糕点过去。
小时候阿娘还在时,若是条件允许,时常做的一道点心就是七宝方糕。
不过不同于外边的样式,她阿娘做七宝方糕时喜欢用红色的花汁,在每一块糕点上印一条胖乎乎的小红鱼,然后再淋上桂花蜜。
小红鱼印章是玉制的,阿娘留给她的东西,一起的还有一块玉佩。
玉佩姜令檀收起来了,印章她从未拿出来用过,因为听阿娘说过,印章是齐家原先的东西,就怕惹眼。
姜令檀想了想还是从荷包里把玉章翻出来,东西是做给太子的,七宝方糕也只是齐家私底下的方子,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没有谁会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印章,发现什么。
等糕点蒸出来,雪白软乎乎的点心上,每一个都有红红的小鱼印记,姜令檀淋上桂花蜜,装在食盒里,亲自提到书楼。
连下了许久的大雪就算停了,外头依旧冷得厉害。
姜令檀坐在软轿上,由几个婆子抬着送到书楼。
今日书楼外有些不同寻常,除了好多极少出现的黑衣侍卫外,还有一个拘谨站着的绿衣小厮。
小厮见到她,是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直到被黑衣侍卫狠狠瞪了一眼,小厮才慌慌张张避到一旁。
“姑娘今儿怎么这么早过来了。”程京墨笑着朝姜令檀行礼。
姜令檀错开一步避开,伸手指了指书楼,又指了指手里的食盒。
程京墨点了点头:“姑娘稍等,属下这就去通报。”
没多久,程京墨回来:“姑娘请吧。”
“今日书楼有客,姑娘之前见过的。”
姜令檀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她在东阁住了许久,除了被太子赶到西靖的三皇子谢清野外,她也只见过陆听澜,和上回司大姑娘带寿安公主入东阁。
而程京墨口中她见过的客人,究竟是谁。
若是司家人,她是不太想见的。
慢慢顺着木质的楼梯走上前,还未走近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抱怨:“我究竟是犯天条了?还是杀人越货了,严大人总是罚我抄书,每回抄完,还必须给你检查。”
“若是可以,殿下干脆把我送去西靖和谢三做伴吧,实在不行去雍州边郡也行。”
这声音充满着少年人张扬的语调,姜令檀抬眸看去,果然看到淮阳侯府施家小侯爷抱着一叠厚厚的纸张,一脸苦恼站在太子身前。
两人站在一起,施故渊身量几乎与太子齐平,都是
颀长的身形,不过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少年意气风发。
听到声音,两人同时转过头。
谢珩眉目自然招手:“今儿倒是来得早。”
施故渊则是一脸不可思议:“姜?”
“姜十一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