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得小东西物极必反,心生防备,失了对他的信任。
“想知道什么?”谢珩低了音色,眉眼温润。
书楼的支摘窗已经往外推开,后山竹林间吹来的风,透着几丝入秋前浮躁的热意。
姜令檀小心抬眸,望向眼前沉金冷玉的年轻储君,她似是被鼓动,冷白的指尖试探性在半空中极慢比划。
“殿下觉得,两国联姻。”
“华安郡主她……会是贵女中,独一无二的人选么?”
谢珩眉眼带笑,冷白掌心好整以暇撑在沉黑的金丝楠木桌面上:“为什么会这么问?”
姜令檀暗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依旧鼓起勇气比划解释。
“殿下。”
“我觉得玉京贵女中,除了华安郡主外,谁都比她合适,唯独陆听澜不行。”
“说来听听。”谢珩挑眉,目光少有的认真。
姜令檀呼吸小小顿了一下,指尖比划:“在西北铁骑未有新的统帅前,陆听澜虽是女子,但她无疑就是西北铁骑一众将领的定心针。”
“若陆听澜嫁往西靖,兵权迭代,陆家世子年幼,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西北若是乱了,漠北部族虎视眈眈。”
“她绝对不是最优人选。”
谢珩眼中意外一闪而过,指腹不轻不重在桌面上点了点。
他知她性情表面上看着柔顺乖巧,人也貌美秀静,实则却是少有的冷静聪慧,却没想到通方才寥寥数语,她能联想到西北铁骑和兵权交接,这小脑瓜子,倒是比他预料中更有意思些。
“陆听澜的确不是联姻最优人选。”谢珩没有否认。
但这并不是认可姜令檀的言论,而是缓了声音反问:“西北兵权已空置十余年。”
“你又如何笃定,当年那些听命于陆氏的将领不会变心?”
“陆家世子年少,陆听澜被困玉京,人心最为难测。”
姜令檀纤长浓密的眼睫,微微一颤,背上起了薄汗,她之前常年生活在长宁侯府深闺,少有露面,对朝中格局知道的不多。
但入东阁前,在镇北侯府陆家生活了大半月,陆听澜平日说话并不避着她,时间久了,她多少猜到其中的关键点。
但若是贸然说出……
姜令檀心头思绪万千,没来得及细想,在近在咫尺男人极重的目光下,指尖比划。
“因为陛下重情。”
“若真想夺了陆氏兵权,就该在十年前就给陆听澜指腹为婚,无论是嫁给宫中皇子,还是嫁入勋贵府邸,都是失了自由,而不是一道圣旨册封为与公主同享宠爱的华安郡主,为她保驾护航。”
她指尖比划出的内容,看似只是狂妄胆大的猜测。
实则上,姜令檀猜得没错,华安郡主尊贵,又受宫中宠爱,就算婚事也能自己做主说拒就拒,丝毫不用顾及贵人情面。
西北铁骑是块肥肉,若贸然动了陆家,只会引得各方势力争夺,成为一盘散沙。
把陆听澜宠着留在玉京,是天子的宠爱,也是天子对镇北侯府的防备。
与其大刀阔斧自伤元气,还不如一点点地慢慢蚕食。
天子并不是重情,而是世间悠悠之口,镇北侯夫妇毅然殉国,孤女稚子,宫中若不做出表态,那才是真正伤了人心。
两难抉择下,还不如依旧宠幸陆家这个法子最稳妥。
谢珩漆眸含笑,声音淡淡:“你倒是知之甚多。”
“平日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都是从
哪里看来的。”
姜令檀稍稍松了一口气,指尖比划。
“我……我是,靠着感觉瞎猜的。”
“每个知其不可为之,而为之的事,总归有它不可取代的理由。”
“殿下你觉得我说的,对么?”
这个问题谢珩无法回答,因为在他眼中,只有棋子和废子之分,谋事成败,不过是他一念之间。
许久的沉默,他侧身从书桌旁的博古架上,拿起一个托盘,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问:“有印象吗?”
托盘上是一根折成了两段的箭矢,锋利箭尖周围暗红萦绕,如同风干许久的血迹。
姜令檀点头。
左边受伤还未好全的肩膀,霎时隐隐作痛。
这东西,恐怕就是十多日前,射穿了她肩膀的那支箭矢。
“那知道南燕尚公主的规矩吗?”谢珩眼眸十分隐晦沉了沉,眉峰凛冽,声音轻如呓语。
姜令檀揉了揉僵冷的手腕,再次比划:“我在书中看过。”
南燕当年为防外戚干政,立下明确的法规。
无论是谁,无论出生,若尚公主为妻,一律不得入朝为官,每月定时领取俸禄。
有人求之不得,也有人避之不及。
但为何会好端端问她,尚公主?
姜令檀愣了愣,继而拧眉沉思。
她忽然想到陆听澜之前提过,太子殿下被刺杀,是由武陵侯应淮序全权负责。
这期间,她虽没见过那位武陵侯,但此人必定是有能力,有手段,还深得南燕储君的信赖,就算他与寿安公主的青梅竹马长大,恐是不太可能,被所谓的儿女之情冲昏头脑。
姜令檀指尖蜷了蜷,想说什么。
但最终她什么都没有问,因为谢珩那双墨黑的眼瞳中,淡淡勾着的嘲弄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她。
寿安公主不可能嫁给武陵侯应淮序,不是他作为兄长不允,而是武陵侯这样有能力的男子,怎会甘心尚公主。
“想通了?”谢珩唇角抿出一道漂亮的弧度,淡淡问。
姜令檀心口霎时一跳,垂眸点了下头。
虽然已经知道武陵侯不会娶寿安公主为妻,陆听澜大抵也不会前往西靖联姻。
可西靖使团来都来了,怎么可能空手而归,联姻势在必行,就不知会落到南燕那家贵女头上。
至于上回遇刺,姜令檀不敢多问。
她压下心底纷乱思绪,朝谢珩行礼,就默默走到书架前,垂眸整理周围略显得有些凌乱的书籍。
书楼整整三层,里面藏书多如星辰。
姜令檀一头栽进去,就被各种五花八门的书籍迷了眼,不过多时,就忘了外头那位金尊玉贵太子殿下的存在。
等她把书楼整理好,回过神。
发现时辰都快过午膳了,四周静悄悄的,空气中书墨香混着甘涩的药香,窗旁微风拂过,迦楠香好似还未散尽。
……
“姑娘可算回来了。”
吉喜早早就站在小院前的垂花门下候着,她笑眯眯迎上去。
“可觉得饿了?”
“今日奴婢特地吩咐小厨房,准备了姑娘喜欢的炒三鲜还有加了百合一起蒸煮的粳米饭,点心是用早晨刚从荷池里采摘的莲子,做的莲蓉酥。”
姜令檀一直绷紧的情绪,终于在吉喜絮絮叨叨的声音中渐渐放松,她抿了抿红润的唇,指尖比划:“麻烦你了。”
吉喜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麻烦、不麻烦。”
等到用午膳,姜令檀才咬一小口莲蓉酥,漂亮的眉头顿时轻轻一皱,唇都白了一分。
吓得在一旁伺候的吉喜面色骤变,声音都是抖的:“姑娘怎么了?”
“可是不合胃口?”
姜令檀艰难把口腔里的东西咽下去,慢慢比划解释:“好像是玉蝉含久了。”
“喉咙口腔被磨破了,吃东西,有些痛。”
吉喜大惊:“姑娘。”
“奴婢这就去请郎中。”
吉喜还未转身,衣袖就被姜令檀细白的小手紧紧抓住,她冷静摇头,另一只手比划:“不碍事。”
“莫要惊动外头。”
她口腔内壁其实伤得不重,精雕细琢的玉蝉,就算再润也是硬的东西,她含久了,加上是第一次,口腔被磨得红肿,不可避免。
只可惜,吉喜给她准备的午膳,她最后只勉强吃了小半碗加了莲蓉的牛乳羹,就没了胃口。
累及了,昏昏沉沉睡下。
姜令檀感觉唇角似有温热擦过,湿润口腔内像是被什么粗粝的东西,小心又温和抚过。
不多久。
梦中火辣辣的口腔,顿时被清凉所取代,她本能抿唇,含住了……
第28章 贵人逢雨
浅浅吸吮, 软绵的舌从覆着薄茧的指尖,无意识擦过。
她喉间,似因那股突然而至的草药清凉感到不适, 荡出些许细碎娇吟。
绵软,湿滑,似是无意识地磨蹭, 乱了一池春水。
……
未时两刻, 太阳已经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