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沉寂中。
姜令檀抿唇一笑,朝太子轻轻摇头,指尖比划:“前些年府中陆陆续续寻了郎中给我看过。”
“我……”
姜令檀想说什么既能冠冕堂皇,又不让人怀疑的理由。
冗长的夜里,忽然传来一个十分吊儿郎当的声音:“太子大哥。”
“弟弟听说大哥得了一只会说话的绿毛鹦鹉,这玩意新奇,也莫要偷偷藏着,给我瞧瞧。”
那声音,随着一道溜溜达达的身影愈发离得近了。
姜令檀出于本能,她第一反应是要转身,去屋子里藏好。
可她还没动,纤细的手腕就被人,隔着衣袖不轻不重握住。
男人手掌宽大滚烫,端方温和的眉峰,有凌厉神色极快闪过。
姜令檀手脚僵着,呼吸都放轻了不少,硬着头皮眼睁睁看着那位传言中最混不吝的三殿下,越走越近。
拧眉上上下下打量她许久后,憋了半天问了一句:“这是司家妹妹么?”
“一年多没见。”
“瞧着比之前好看不少。”
姜令檀:“……”
她知道辅国公府司家,应该是太子殿下生母,已经去世皇后娘娘的娘家。
而三皇子谢清野口中那位司家妹妹,她若没猜错,应该是司家嫡女司馥嫣。
据说她的才情和名声,一点都不输有玉京才女之首的姜云舒,只是两人一直都不怎么对付,姜云舒在家中多次提过司馥嫣,姜令檀才会对那位从未见过的司家嫡女,有些印象。
“司家妹妹看着本殿下做什么?”
“别以为你有太子哥哥撑腰,本殿下就会怕了你。”
“本殿下知道,你肯定也是闻着味来的,要同本殿下抢那只绿毛鹦鹉。”
姜令檀方才生出的那点紧张,被谢清野一张胡说八道的嘴,碎得乱七八糟。
身形高挑,长相俊美几乎妖艳的三皇子,又狠狠瞪了姜令檀一眼:“怎么?”
“哑巴不成?”
“不会说话了?”
姜令檀难以置信地瞪向谢三皇子,新仇旧恨,她冷白指尖蜷着,两只手掌贴了贴,轻轻比划。
一双清澈好似三九寒冬里,结出薄冰的清透眼眸,又黑又亮。
那双看着就让人觉得从来不会撒谎的兔眸,微微一皱,天真无邪,可配着她指尖指出的手语。
给人一种,在瞬间骂得很脏的错觉。
可惜谢三殿下不会手语,还是个只对女子脸盲的蠢玩意。
他能分美丑,但分不出谁是谁。
在谢三眼中,除了像陆听澜这种,能把他摁在地上狠狠胖揍的仇家能记住外,就算是宫里的那位养母,赵贵妃娘娘也被他时常认错。
这就是为什么,谢珩根本就不怕姜令檀被谢三看到的原因。
“太子大哥。”
“那绿毛鹦鹉……”谢三目光落在缩在笼子里装死很久的,红领绿鹦鹉身上,搓了搓掌心狗腿道,“作为太子大哥天底下第一喜欢的好皇弟。”
“大哥不如把这鹦鹉赏我吧?”
“想要?”谢珩笑了声,语调轻慢,尾音勾着。
透着戏谑的眸光,却漫不经心瞥向姜令檀,唇角勾着漂亮的弧度:“下回不许。”
不许什么?
谢清野莫名其妙,伸手就想去抢挂在廊庑下的金丝鸟笼。
红领绿鹦鹉尖叫一声,在鸟笼里扑腾乱飞:“救命!”
“别过来!”
“美人救救鸟命。”
下一瞬,谢清野手腕被一只修长的手掌紧紧扣住,往后一扭,朝黑暗中冷冷吩咐:“捆了。”
“丢出去。”
至于不许什么。
姜令檀眼眸颤了颤,他恐怕是看出来了,不许她悄悄骂脏话。
第24章 朱唇榴齿白玉蝉
“……”
咚的一声巨响后。
伴着巷子里几声乱糟糟的犬吠, 和红领绿鹦鹉拿鸟命扑腾落了一地的羽毛外,谢三皇子什么都没留下,就被东阁的暗卫捆了手脚, 顺便堵住嘴,丢了出去。
姜令檀怔怔看着瞬间陷入死寂的廊庑周围,半晌回不过神。
直到谢珩冰冷的指尖, 从她沾了一小片羽绒的秀气鼻尖上, 一拂而过。
“方才。”
“吓到你了?”
他声音很轻, 唇角微扯,并不像生气的模样。
姜令檀眨了眨眼睛, 发现那些从黑暗中涌出的黑衣侍卫, 一个个退远, 噤若寒蝉。
“没有”
她轻轻摇头,指尖比划,视线却不敢去看男人的眼睛。
之前那句‘下回不许’,暗含警告意味, 给她一种认真严厉的错觉。
夜深,露重。
挂在廊庑下的金丝鸟笼,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地打着旋。
姜令檀在灯下站着,低着头,雪白的后颈浸在光影下,犹似黑夜里绽出的花,娇得像是揉一把,就能沁出香甜的汁水来。
谢珩收回目光, 唇角的笑意却隐约上挑:“早些休息。”
“谢三自小脸盲,记不得你的模样。”
姜令檀闻言愕然抬眸,抿了抿唇指尖紧蜷, 她还想说什么,却只看到男人高挑孤拔的背影,隐在银纱一样的月辉下,渐渐走远。
回去后,姜令檀脱了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冷汗浸湿的衣裳,吉喜带着几个小丫鬟,小心避开她左肩上略显狰狞的伤口,动作轻柔伺候她沐浴。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从梦中醒来已经清清爽爽躺在床榻上。
屋里点着灯,金丝鸟笼放在她抬眼就能看到的春凳上方,白日嘴碎说了一整天话的红领绿鹦鹉,这会子焉哒哒的缩在笼子里,绿豆大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一副想睡不敢睡的模样。
也不知是之前被三皇子吓到了,还是环境陌生,总之给她一种,这鸟有点精神失常的错觉。
“姑娘可要用些点心?”
“小厨房里牛乳羹刚炖好不久,这会子温度正好。”
姜令檀从床榻上坐起来,下意识伸手往纱帐后方摸去,摸了一个空,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太子的私宅东阁,并不是瑶镜台的闺房,那个巴掌大小,她睡觉习惯放在枕旁的银色摇铃自然不在。
吉喜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慢慢挑开纱帐,笑眯眯问她。
姜令檀在长宁侯府时,每天的吃食都是由府里的大厨房统一安排,她夜里就算是饿了,也只能忍下,并没有
用点心的习惯。
可这几日,因为肩膀受伤的原因,她时常半夜疼醒,每次吉喜帮她重新敷药时,总会顺带拿些点心或是零嘴给她。
吉喜嘴甜,还是那种次次都能哄着她,稍微吃上几口。
姜令檀略微一犹豫,这回坚定朝吉喜摇头拒绝。
肩上的伤已经结痂生肉,好了许多,她一直谨记自己是寄居太子府受他庇护的身份,夜里还要时常劳烦小厨房,实在不妥。
“点心?”
“饿了、饿了……”
“鸟鸟饿了~”
安静屋子里,前一刻还病恹恹要死的鹦鹉,在金丝鸟笼里上蹿下跳喊着。
姜令檀脸上表情简直空白,正想比划告诉吉喜别理它发疯,不想吉喜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不多时就端回四五样还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蒸好不久的点心,问她吃不吃。
半夜也不知是点心吃太多,还是那鹦鹉过于闹腾,总之等姜令檀翌日醒来,别说巳时了,都已经到了午时一刻。
若是再起晚点,可以连午膳都不吃了。
越睡越晚的心虚,恼得姜令檀心不在焉,比前日少用了半块点心,差点没急死一旁的吉喜。
……
“芜菁姑姑,您怎么来了?”
姜令檀用膳后坐在窗旁看书,就听到吉喜忽然有些欢喜的朝屋外喊了一声。
她眨了眨眼睛,顺着吉喜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一位神色温和,女冠打扮的夫人,由东阁伺候的婆子带着从外间进来。
“令檀姑娘安好。”婆子行礼后,侧身介绍说,“这位芜菁娘子,是太子殿下给姑娘请来治疗喉疾的郎中。”
“姑娘身上有任何不适,都可以同芜菁娘子说。”
姜令檀见那婆子说完,也不等她反应,就放下手里提着的药箱,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昨日太子同她提了治疗嗓子这事,她当时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突然出现的三皇子给打断了。
本以为这事,下回再见他时,拒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