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并不知刚才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胆大包天,竟亵渎了高高在上的“神明”。
“殿下。”
“流血了。”姜令檀眼睫一颤,小脸没了血色,冷白指尖落在谢珩侧腰的位置。
那里不知何时渗出鲜红的血来,已经湿透霜白色宽袍,像是雪中开出的海棠,尤为刺目艳丽。
谢珩若无其事往前走了两步,示意姜令檀上前。
“旧伤而已。”
“无需惊慌。”
他回过头,唇角抿着,神色淡得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姜令檀就算再冷静,这时候也难免有些慌神,她指尖指向书房外,比划问:“可要去寻侍卫来?”
谢珩狭长的凤眸,眼尾不轻不重微微一眯,瞥向她:“不必惊动外边。”
“孤自己换药即可。”
姜令檀才经历箭伤不久,自然明白有多痛,加上这伤八成还是她刚才撞出来的,眼中一下子被浓浓的愧疚填满,不敢与之对视。
谢珩好似笑了一下,被她通红的眼眶给取悦到了,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你若是不介意。”
“可否帮孤,去右侧第三排和第五列书架的暗格内。”
“取了伤药和巾布,还有匕首。”
姜令檀没多想,赶忙转身去寻。
等她拿到东西回来了,就发现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宽袍解开大半。
紧窄劲瘦的腰,不见半点赘肉。
白如美玉的肌肤,微绷背脊上沁着一层薄汗,在摇曳的烛火下,似是拢了薄纱,尤为诱人。
只是他侧过身时,右边侧腰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周围还有结痂,伤口应该是裂开不久。
姜令檀莫名心头一紧,握着巾帕的掌心发紧,双腿如同生了根,怔怔站在原地。
“过来。”
男人俊逸的眉峰一拧,透着压不住的冷厉,宽厚背脊上,劲实的肌肉紧紧绷起,伤口周围被血渗透的皮肤下,是腹部漂亮又结实的肌肉线条。
“莫要孤。”
“重复第二遍。”
他眼眸漆黑,侧眸望她,嗓音依旧清冽,语气却少有地严厉。
姜令檀悬着的心一抖,呼吸跟着急促几分,人却因着那莫名的威压,有些失神往前走。
伤口周围皮肤有红肿,血肉模糊的地方瞧着有要溃烂的迹象,这该有多痛。
她看在眼里,连呼吸都下意识轻了。
“匕首。”谢珩薄唇吐出几个字。
姜令檀回神,慌忙拿了匕首递上前。
他伸手取过,锋利的匕刃没有半点犹豫,一点点刮去伤口周围的腐肉,又伸手从侧旁格子里取了不知何时放在那里的烈酒,直接倒上去。
“药。”
“巾帕。”
谢珩除了唇色有些白外,从头到尾他连呼吸都没变一下,吩咐的声音更是冷静沉稳。
姜令檀就站在侧旁,他吩咐一句,她就递一个东西,脑子里只有反复一个问题,他难道不痛?
谢珩包扎完。
姜令檀没忍住轻轻比划问。
“殿下不痛吗?”
性如白玉,不染凡尘的太子殿下,笑了一下,眸色一寸寸从姜令檀受伤的肩膀上扫过。
他语调极淡:“草乌散虽止痛。”
“但同样也会令人丧失警惕。”
“孤不需要。”
薄湿的汗水,顺着他苍白的侧脸滴落。
书楼的夜,寂得连风声都宛若凝固了。
姜令檀瞳仁一颤,心底各种情绪纷乱,最终被无端的愧疚所取代。
菩萨低眉,温柔十分,八分皆为——神爱世人。
第23章 “绿毛鹦鹉”
谢珩背手站在窗前, 书楼下是大片连绵的翠竹,再远眺还能隐约看到荷池水榭。
她暂住的那处小院,离荷花池步行只要一刻钟不到, 模模糊糊隐在夜色中,一片森冷。
“主子。”
暗卫伯仁从一片暗影中,悄无声息走出, 声音极低恭敬道:“东西属下已经准备好了。”
他手里端着铜盆, 盆中水温正好, 一旁的矮桌上放了制好的褐色药丸,雪白的巾帕整整齐齐叠着。
谢珩转身, 看向伯仁。
他身上血腥味浓重, 薄唇压着冷厉弧度, 嗓音淡淡:“今日贺兰歧怎么说?”
伯仁心下微凛,放下铜盆,双手递上已经拧干的巾帕:“贺兰太子说,携使团前来, 是为了给西靖小王贺兰呈选妃。”
“贺兰呈?”谢珩似笑非笑弯了唇,接过伯仁递上前的巾帕,慢条斯理擦净染了血渍的掌心,矜贵端方。
他眉间嘲讽极重:“贺兰歧,不愧是谢三的八拜之交。”
窗外有风袭来,落在伯仁身上。
他不敢去看太子殿下的目光,只是想到三皇子这几年愈发不着调的行事,无端生出几分惊悸。
贺兰歧虽是西靖国太子, 可实际上身份还不如其皇叔贺兰公瑾的嫡子,也就是百姓口中的西靖小王,贺兰呈尊贵。
当年西靖天子暴毙, 唯一的皇子贺兰歧年幼,其皇叔瑄王摄政后把控朝堂十余年,直到去年祭天大典时贺兰歧才被封为太子,算是有了正儿八经的身份。
根据暗探从西靖传来的密报,太子贺兰歧不学无术,身子骨据说还不太行,恐是活不了多久的。
只管等他一死,皇位顺其自然落回瑄王父子手中。
所以此次联姻,来的虽是贺兰歧,娶妻的却是瑄王世子,那位西靖说一不二的小王贺兰呈。
只是伯仁也没料到,贺兰歧堂堂一国太子,竟能忍下这样的屈辱,甘愿为贺兰呈作嫁衣。
至于三殿下谢清野,说来也有些荒谬。
没人知道谢三殿下究竟犯了什么事,在一年前两国恶交,战乱一触即发时。
他被谢珩绑了丢到西靖国自生自灭,结果私下不知怎么勾搭上西靖太子贺兰歧,两个纨绔一见如故,成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近日可要属下派人盯着三殿下?”伯仁想了想,不由请示道。
谢珩随手把染了血的巾帕丢回铜盆里,面上表情极淡,口中无关紧要的语气,说出的话三皇子若是听见了估计得当场发疯。
“无需盯着。”
“派人告诉谢三,他如果愿意,入赘贺兰皇室也好。”
“西靖大公主贺兰宜,是不错的选择。”
伯仁不敢抬头,心底却想到,前些年西靖大公主贺兰宜提出联姻,谋的可是南燕储君,可惜谢珩无意,以修禅守戒给拒了。
若真把三殿下送去入赘,估计以那位大公主的脾性,谢三殿下要被她杀了祭天。
伯仁冷冷打了个寒战,伸手恭敬递上早就准备好的药丸:“这
止血解毒的伤药,殿下还是得用。”
“今日使团宴席上,若不是贺兰歧吃醉酒疯闹,撞了殿下。”
“殿下腰侧那处伤,也不至于伤得这般厉害。”
他话音才落,当即又反应过来多说失言。在谢珩清冷的视线扫过的瞬间,背脊发凉,额心渗了冷汗。
“主子属下……”伯仁声音略显忐忑。
“退下。”
谢珩挥手,冷冷打断他的话。
满室沉寂,只有烛影摇曳。
谢珩眉目温润,背脊笔挺,他腰侧那伤,她不过是轻轻撞了一下,哪能伤口裂得几乎见了骨,带她来书楼不过是顺势而为之。
他早就料到,联姻一事只要涉及陆听澜,她总要上心些。
一个人在暗无天际里太久,忍不住想要一了百了时,但凡有人能将她拖住,无疑是唯一的救赎。
而她茕茕孑立,退无可退时,只有陆听澜把她捡回家中。
谢珩修长冷白的指节轻轻叩在窗沿,落在烛光下的侧脸线条,俊逸清隽,他好似在笑,眼底却寒似冬冰。
这些年,他孑然一身算无遗策,还从未有过败绩。
……
夜里安静。
姜令檀回到暂住的小院时,已近子时。
吉喜远远看到她回来,赶忙小跑着上前,有些心虚地迎了上去:“姑娘。”
她声音带着几分慌乱,眼眶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