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姜令檀看着碟子里的酥饼,点了点头。
等到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团团就醒了。
他也不用人帮忙穿衣服,自己在被窝里蛄蛹蛄蛹一阵,慢慢穿好里外的衣裳,等打水洗漱后,就急急忙忙去看橱柜里面放着的红豆酥饼。
姜令檀端了热羊奶给团团:“天还没亮,叔叔没那么早来的。”
团团喝了口羊奶,不确定问:“谢叔叔今天也会来对吗?”
姜令檀摇头:“叔叔会不会来,阿娘也不知道,若是没来,红豆酥饼团团就自己吃了吧。”
“可是我想留给叔叔。”团团眼巴巴仰着头。
姜令檀只觉得头疼,这孩子少有黏人的时候,也不知那个男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母子说话间,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动静。
天都没亮,常妈妈和冬夏还在睡梦中,姜令檀是因为心里压着事,夜里失眠了,团团则是惦记着他的红豆酥。
“是谢叔叔来了吗?”团团站起来,可是小小的身体根本够不着窗子。
姜令檀跟在团团身后,伸手帮他推开窗子。
果不其然,外边朦胧的晨雾中男人的身影如晨旭般温润。
“谢叔叔。”团团站在窗子前,朝外边招手。
视野中如覆着一层云纱的院子里,一道身影越走越近,直至走到窗前。
“谢叔叔您用早膳了吗?我阿娘给叔叔特地留了全南燕第一好吃的红豆酥饼,团团去给叔叔拿来好不好。”团团期待看着眼前男人。
谢珩闻言,俊逸的眉眼顿时浮出笑意:“好。”
“谢谢团团。”他双眸微眯,看的却是姜令檀。
等团团转身去拿东西,姜令檀尴尬轻咳一声:“不是我留给你的。”
“我知道。”谢珩依旧看着她。
“明日别来了。”姜令檀垂眸道。
谢珩没说话,骨节分明的手抬了抬,像是要抚她眉心一般,但明显迟疑了一下,生生忍住接下来的动作。
团团端着瓷碗,碗里放了两块只比他巴掌大一些的红豆酥饼,他献宝一样举给谢珩看:“是阿娘亲手做的,谢叔叔一定没有吃过。”
红豆酥饼其实谢珩吃过,只是她不常做,往年她住在东阁时,偶尔会亲自下厨给他做几道点心,红豆酥饼就是其中之一。
谢珩伸出双手,有些郑重接过。
他轻轻咬上一口,有红豆的香甜,烘烤出来的饼子表面微微金黄,香而不腻,和五年前比,她手艺进步很大。
谢珩安静吃完一整块,碗里剩下那块,他突然有些舍不得,因为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他才能再次吃到她亲手做的吃食。
然而姜令檀却斟了一盏茶递给他:“酥饼太干,用茶润润。”
谢珩平静接过,仰头喝下去。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一路往下,他冰封许久的心,像是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
“若是不够,厨房还煮了黄米粥。”姜令檀侧过头,并不看他。
“好。”谢珩点头,低沉的嗓音如夜里的凉风似的,沙哑撩人。
第145章 祝安康
“团团, 你陪着叔叔,阿娘还有事要忙。”姜令檀把团团抱起来放在圈椅上站着,她找借口避去了里间。
清晨露重, 谢珩站在窗前手里握着已经空了的茶盏,屋里点的烛光把他的身影拉得清隽俊秀。
“叔叔还渴吗?”团团仰头看他。
谢珩搁下杯子,伸手把团团从窗子那头抱出来:“叔叔不渴, 是不是来太早, 吵着你们了?”
团团很认真想了许久, 然后摇头否认:“没有的,阿娘昨夜好像有心事, 一宿没怎么睡。”
孩童用他这个年龄段独有的天真语气, 可每说一个字, 叫谢珩心里难过一分。
谢珩沉默片刻,揉了揉团团的脑袋:“谢谢团团的红豆酥饼,等明年春天,我再来看你好不好?”
团团不解眨了眨眼睛, 又悄悄朝窗子里看,这才凑近男人耳朵小声问:“谢叔叔不是来娶阿娘的吗?是阿娘拒绝你了吗?”
谢珩心底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酸涩,声音顿了一下:“没有。”
“是我还没有问她。”
团团像个小大人一样,拍了拍谢珩的肩膀:“叔叔不去问阿娘,又怎么知道我阿娘愿意嫁给你呢。”
“叔叔长得比家里的舅舅们都好,雍州城连应淮序叔叔都比不上你的容貌,是团团见过最好看的男子,阿娘会同意的。”
谢珩一怔, 哑然失笑。
恐怕这个世上谁都有资格问她,唯独他没有,当年对她一次次的欺瞒, 已经失去了她对他最基本信任。
团团看谢珩没有说话,他能感觉到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用软软的一双手去捂他的眼睛:“叔叔不哭。”
“叔叔是大人了,不会哭的。”谢珩笑了一下,声音低低地解释。
团团明显不信谢珩的话,因为大人也会哭的,他有见应淮序叔叔哭过,也见阿娘哭,还有三舅舅受伤的那次姜奶奶也哭了。
等姜令檀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只有团团一个人乖乖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大碗洗净的果子:“阿娘,你忙完啦?”
姜令檀笑了笑:“嗯,谢叔叔呢?”
团团捧着碗,像献宝一样给姜令檀看:“叔叔说去山里打柴去了,果子是他给我摘的,说要留一半给阿娘吃。”
姜令檀都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团团塞了一颗在嘴里。
很酸的果子,吃完之后又带着一股回甘,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的,算上他高热的那两日,他已经在雍州停留近五日,就算有要事要办,也不该停留这么久的。
明明五年都没有消息的人,突然来了雍州,姜令檀低头看手里那颗咬了一半的果子,一时间失了神。
她猜不透,他隐藏身份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春长,杏花满头。
等杏花将落实,谢
珩已经在雍州停留近一个月。
他看着眼前熟悉的青云药庐,心底有不舍,但也清楚不能再这般耽搁下去,虽然从最开始只是给了自己七日时间,但终究还是克制不住,多留了一日又一日。
再这样下去,距离下次毒发已经不足三日,他若再不走,被她知道了心里又不知要如何难过。
这样想着,谢珩给这个小院堆满了新打的柴,常见的草药他也摘了许多,就连屋子外边他能看得到的地方,也全都检修一遍。
春日雨润,夏季风大,秋冬又冷又干,他总会担心她过得不好。
但这近一个月的相处中,他发现他喜欢的姑娘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从别人口中,他听了很多关于她的事情。
据说她春日喜欢在雁荡山脚下跑马,夏天会带着孩子去草原放风筝,她远在西靖的那位闺中好友也会时常见面。
这五年里,他的善善去了很多的地方,帮助过很多的人,不光是药庐,她还会抽空带着附近的女眷认一认山里的药材,无论的自用也好,还是摘了可以卖钱,总之她一直默默做着她想做的。
这样,也就足够了。
谢珩叹了口气,主动敲开了那一扇对他来说像是最后底线的门。
“你……”姜令檀失神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也不知该问什么。
因为这二十多天里,他虽日日都来,但从不曾做任何越界的事,所以她开门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会是他。
“我要走了。”谢珩垂眸看她,呼吸很重,明明在压抑了,但情绪这种东西遇上她,他总会忍不住失控。
“嗯,那你……晚膳用了吗?”姜令檀把门拉开一些,人也往后退了半步。
谢珩离得近,能看出她的紧张,他根本没想做什么,只是想能同她说几句话,哪怕她看着他都行。
“常妈妈和冬夏去参加花朝节了,家中只有我和团团。”姜令檀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么多,她心跳忽然加快了一些,但还是问了出来,“刚煮好晚膳,粗茶淡饭若是不嫌弃……”
“我不嫌弃。”谢珩答得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
两人对望着,谢珩试探问:“那我现在可以进来吗?”
“好。”姜令檀继续往身后退,朝他看一眼,转身往里走。
她走得不快,谢珩慢慢跟在后方,他的眼神并没有掩饰对周遭的打量。
“谢叔叔?”饭桌前,团团不可思议瞪圆了眼睛。
他手脚灵活从高椅上滑下去,噔噔噔往前跑抱住了谢珩的腿:“叔叔,是来一起用膳的吗?”
谢珩笑了笑:“对。”
“谢谢团团的邀请。”他声音顿了顿,朝身后看,“也谢谢善善。”
姜令檀没想到他会这样喊她,迟疑了一下,她看着团团道:“这孩子前两日着了风寒,花朝节人多,我就把人拘在家里。”
“嗯。”谢珩点头,慢慢坐下来。
他就坐在她和孩子的中间,像是做梦一样的距离。
姜令檀主动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她依旧没有看他,可声音却比平日更软些:“准备什么时候走?”
谢珩一双眼睛静静盯着她,许久后,他说:“用过晚膳便走。”
“嗯。”姜令檀低头喝汤,她连吹一下都忘了,舌尖被烫了一下,握着筷子的手没控制住,抖了一下。
这点细微的动作,谢珩看在眼底,他望着她,很想问她愿不愿意让他留下来,就算是一辈子也没关系。
可是再多的话都堵在喉咙里,五年的时间,一日日的忏悔,他已经不敢再奢望什么。
团团好像也看出两人气氛有些不对,这一顿饭他安安静静吃着,听说谢珩要走,眼中虽然有失望,但还是乖乖地没有出声打扰。
姜令檀尽量不把情绪表现得过于明显,她一共给他夹了三次菜,添了一回汤,直到男人主动夹了一筷子时蔬放到她碗里,她抬头看他,并没有拒绝。
像是得了少许的勇气,谢珩声音低低说:“对不起。”
对不起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