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死了,还被掘了坟墓,玉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难不成还有假的。
周老太夫人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偏偏敢怒不敢言。
没承想昭容长公主又继续道:“听说是周家想要办阴婚,所以才遭了老天爷的报应。”
“殿下,这根本是空穴来风没有的事。”周老太夫人哀嚎一声,跪倒在昭容长公主身前,她顾不得多想往地上狠狠磕了三个响头。
“怎么没有,那日刑部的人去长宁侯府抓逃犯一个个都瞧见了的,不就是联姻娶妻么?”
“就问婚事可有定下?本宫还等着汝南周氏的一杯喜酒。”
周老太夫人望向昭容长公主唇边的冷意,她干脆一咬牙:“定下的,之前定是长宁侯府嫡出的十姑娘姜云舒,可惜家中三郎病了后,她母亲反倒是舍不得把女儿嫁进来,也是耽搁下来。”
“你!”
“你胡说。”姜云舒猛地站起来,目光又凶又恨。
“放肆,本宫问话容得了你插嘴。”
“嬷嬷掌嘴。”
姜云舒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宫里出来的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摁住身体,狠狠抽着耳光。
姜令檀就坐在昭容长公主身旁静静看着,她神色瞧不出喜怒,一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清澈。
今日这赏花宴,有眼色的人已经瞧出来昭容长公主要做什么,恐怕是纯粹为了这位有着齐氏血脉的姑娘出气的。
没人敢擅自说话,也无不庆幸从未得罪过这位据说还受太子庇护的善善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昭容长公主笑吟吟道:“算了,年纪轻轻不懂事,便饶过她这一回。”
姜云舒脸颊高高肿起,她像是被打蒙了,婆子一松手她整个人跌跪在地上。
“人做错了事,总要受到惩罚。”
“长宁侯府十姑娘无德粗鄙,擅自顶撞长辈,本宫罚你,便是替你家中的长辈教训你,还不谢恩。”
姜云舒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如同得了癔症披头散发,嚎啕大哭不止。
周氏久寻不到簪子,等火急火燎回来就看到嫡亲的女儿变成这副模样,但却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敢,反倒是要感恩戴德跪在昭容长公主身前,感谢她替自己教育嫡女。
等赏花宴过半,姜令檀想了想,还是寻了机会小声把今日谢含烟腹痛的疑虑给说了。
昭容长公主似也没料到这个结果,朝魏妈妈招手问:“你确定?”
魏妈妈点头:“老奴不敢妄言,但之前老奴替公主殿下把脉,那孩子的确保不住的。”
若孩子真的保不住,谢含烟应该趁此机会发作才对,更何况她今日目的就是如此。
“宫中可传出消息?”昭容长公主问身旁的嬷嬷。
崔嬷嬷摇头:“未曾。”
直到赏花宴结束夕阳西下,回了宫中的寿安公主那边再无动静。
姜令檀站在陆听澜身后同施鹊清道别,两人都是清冷的性子,加上陆听澜是爱热闹的,三人一起也算是相见恨晚。
马车前。
微
凉的暮色中,太子透长身玉立,举手投足间透着浑然天成的矜贵,宛若春末缥缈的山雾,澄净无垢。
“善善,孤接你回东阁。”
“我……”姜令檀声音一滞,见武陵侯就在不远处站着。
谢珩朝她招手:“还不快些。”
“华安。”姜令檀侧头看着陆听澜。
“你不必担心我,正好我也有事同应淮序说。”陆听澜垂了头,手掌心冰冷。
“好。”
两人在淮阳侯府门前分别。
姜令檀上了谢珩的马车:“殿下怎么亲自来了?”
谢珩不由勾唇微笑,望着姜令檀看:“嘉兰郡主为善善组局,昭容长宫中也替善善出头,华安郡主更是把你当作眼珠子疼。”
“孤若不来,不是全都被她们比下去了。”
姜令檀一时无言,她看着握紧的手掌心,因为紧张又渗出薄汗。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被人不容拒绝地掰开,男人宽大骨节分明的掌心往下一按,五指并拢,大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纤细雪白的指尖,是滚烫的体温。
“内宅女眷的事,自有你们处理的法子。”
“孤要替善善出气,自然也有孤的法子。”
姜令檀见马车行驶的方向并不是回东阁:“殿下要带我去哪里?”
谢珩就笑了笑:“进宫。”
姜令檀倒吸一口凉气,这时候进宫,除非是谢含烟那边真的出事了。
“可是寿安公主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了?”
谢珩望着她,一双眼睛又沉又黑:“嗯。”
“司大姑娘做得对吗?”姜令檀问。
谢珩指腹摩挲着她软软的指尖,时不时捏一捏:“为什么不是孤做的?”
姜令檀摇头:“我相信殿下的人品,就算公主有再多的过错,殿下决不会毒害她腹中无辜的胎儿。”
谢珩戏谑道:“那可不是贺兰氏血脉,孤不在乎。”
姜令檀指尖那点嫩肉被他摩挲得炙热,轻轻喘了一下,依旧认真道:“我相信殿下。”
谢珩的确不屑对谢含烟腹中的胎儿下手,但辅国公府可不是这样想的。
公主守寡回宫,无牵无挂还好,若真生下西靖嫡出的血脉,而且当初和亲又是被司家算计才去的,就怕谢含烟日后仗着孩子能呼风唤雨。
太子本就与司家离了心,再来一个恨司家入骨的公主,只会雪上加霜。
所以谢含烟回南燕,一传出有孕的消息,辅国公就不打算这个孩子能顺利生下来。
贵妃没了可以再送人进宫,司家有的是女儿。
孩子没了就是没了,最好一劳永逸。
第128章 甘心吗?
这时候, 天色已经黑透。
姜令檀坐在马车里,大半个身体都被男人揽在结实有力的臂弯内,她不由自主想到谢含烟微微隆起的小腹, 这一刻脸色淡得厉害。
据说腹中的孩子已经四个多月,白日还是鲜活的生命说没就没了,心口猛然窜起一阵寒意, 春末的风吹开车帘落在身上, 凉水一般涌遍全身。
姜令檀盯着车厢内朦胧的烛影不禁恍了神, 直到马车入宫,微微一震然后停下。
“善善, 随孤出去。”谢珩声色清冷, 不疾不徐。
姜令檀发冷的手掌心倏地一蜷, 又慢慢松开,她长睫颤了颤看向车外单手挑起车帘的男人。
月影泠泠,眼前男人指节修长干净,指尖拢出的弧度格外漂亮。
他看似朝她微笑, 姿态却也显得是那样不容拒绝的强势。
姜令檀脑中有瞬间的空白,下意识抬手,柔软的指尖落在宽大的掌心内:“殿下想做什么?”
谢珩勾唇却不答,手臂用力把人给带进怀中,宽大的大氅兜头罩下,姜令檀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就被大氅挡了视线。
迦楠香清冷落在鼻尖,她在瞬息间被人打横抱起,耳廓贴着胸膛, 咚咚咚有力跳动的心脏声不绝于耳。
视线被阻,听觉便变得十分敏感,一路走过宫婢内侍跪地请安行礼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 谢珩没说话,步伐依旧保持着正常的节奏。
姜令檀呼出热气不安地在他怀中动了动,她紧紧握成拳头的双手稍稍松开一些,试探性攀着男人宽阔的肩膀。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响起凌乱的脚步声,还有窸窸窣窣听不清的说话声。
姜令檀呼吸一顿,紧接着一声凄厉且尖锐的叫喊声像是要划破夜色。
“不怕。”谢珩在她手掌心握紧的瞬间,轻轻拍了拍。
姜令檀听出来了,那是寿安公主谢含烟的声音。
尖叫过后是让人呼吸凝滞的死寂,好似有人踉踉跄跄扑倒在他们身前。
谢珩语调冷冷:“姑母这是作何?”
“太子……”
“珩儿、”
“能否让芜菁娘子进宫,救救你妹妹。”往日高高在上的司贵妃娘娘满脸泪痕,脸上的妆早就花了,但她根本顾不得这些,卑微又可怜跪在地上。
“救救她。”
“你是南燕储君,只要你开口,你妹妹她腹中的孩子一定有救。”
“有救?”谢珩笑了笑,俯下身,用极轻的声音缓缓道,“听闻姑母妆奁口脂最艳不过。”
“口脂?什么口脂?”司贵妃像是被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给砸蒙了,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入,喉咙一阵阵的干涩。
寿安和亲她心有愧疚,当得知西靖贺兰小王贺兰呈莫名暴毙的消息,她既忐忑又期待。
忐忑于女儿在西靖的处境,期待便是她宝贝如明珠一般捧在手心里的公主,若得陛下心软总能寻得机会回到南燕。
公主守寡不是大事,等过个两三年风声过去,一样能寻个体贴和心意的夫婿,再说女儿可是为了南燕联姻做出的牺牲,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得敬着她们母女一些。
千盼万盼费尽了心思和手段总算把人平安接回玉京,谁曾想给太后请安那日,竟然被嬷嬷看出了寿安腹中有孕,这是连她身为母亲也不知道的事。
她先是惊疑不定,然后就像是被突然的惊喜砸中了,她比谁都清楚若是寿安能平安诞下腹中孩子,日后她们母女的身后不光是南燕司家,而是整个西靖王室。
有孕自然要请御医重新诊断,保胎的药方,静养的宫殿,派人送往西靖的密信,一桩桩一件件,只等孩子平安降生。
只是司贵妃如何也想不到,淮阳侯府赏花宴这日,她的女儿出宫还不足两个时辰就被神色慌张的宫婢送回长信宫。
等回了寝殿解开身上厚实的大氅,血顺着裙摆的花纹流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