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看着请柬沉默。
他想她好,又嫉妒她这样遭人喜爱。
华安郡主带她如亲姐妹,昭容长公主视她为嫡亲的孙辈,他的老师严既清更是护她如宝,还有施故渊、淮阳侯府,还不包括被他算计留在雍州的常妈妈和冬夏,更别说吉喜这一群贴身伺候小丫鬟。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有些冷,她本就敏感,他更是用另一个身分做过许多伤害她的事,他根本不敢想干她若知晓这个秘密,会是怎样憎恨他,就算这个秘密知道的人几乎是寥寥无几。
可谢珩不敢赌。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痛,犹如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施故渊见他沉默,以为是不愿意,嚷嚷着抱怨道:“不过是个赏花宴,又是在我府中,这不愿那不愿的,善善又不是你养在金丝鸟笼里的雀儿。”
谢珩倒是恨不得,把她藏起来一辈子不见天日。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既是请柬,你亲自去请她。”
施故渊气炸了:“殿下明知道善善防着我,我去送请柬,恐怕连院子都别想进。”
说到这里,施故渊声音一收:“好歹臣与殿下也算是多年的情分。”
谢珩收下请柬,不再看施故渊转身朝姜令檀的院子里走。
他同样需要找借口才能堂而皇之进去寻她,天色已暗沉她应该是用过晚膳不久,整个人恹恹欲睡靠在美人榻上。
他站在门外伸手敲了
敲:“善善,孤可否能进?”
白天才见过不久,姜令檀没想到谢珩会来,她愣了一下扶着吉喜的手站起来。
“可是有事?”姜令檀问。
谢珩从袖中掏出施故渊先前送出的请柬:“赏花宴。”
姜令檀借口垂眼看去,是淮阳侯府的请柬,只是她除了与施故渊相识外,与淮阳侯府并无关系,正打算开口拒了。
谢珩声音淡淡响起:“是昭容长公主托嘉兰郡主办的赏花宴。”
从雍州回京,姜令檀数月未见过昭容长公主,一听是长公主之意断然不会拒绝:“好。”
赏花宴就在三日后,她抬眼偷偷观察谢珩,小声问:“殿下可知道那日去的人会有谁?”
谢珩勾了一下唇,笑容带着些许戏谑:“司家、长宁侯府、寿安想必都会去,有昭容长公主在,你只管折腾。”
这是要给她出气的意思吗?
姜令檀捏紧请柬,水润的眼瞳闪了闪:“是殿下的意思?”
谢珩否认:“与孤无关,只是孤的善善实在招人喜爱。”
姜令檀脸颊洇出红润,屋里的灯和春夜的月色一缕缕映在她眼底,像忽闪间像是银河流动。
长宁侯府阿娘去世后,除了常妈妈和冬夏外,就算嫡亲的祖母也从未有过这样毫无保留的宠爱,她更从来不觉得自己招人喜爱。
鼻尖酸胀,努力把泛起的情绪压下去。
“殿下次次护我,也是因为我招人喜爱吗?”姜令檀仰着头,少有这样大胆地直视他。
谢珩垂在身侧的手掌蓦地拢紧,想抬起来摸一摸她的头,又生生忍住:“不是。”
姜令檀闻言忽然觉得失落。
然而下一瞬,谢珩俯下身,抬手掐住她柔软的下巴向上托起:“是因为孤一直都喜爱善善,在孤眼中心中,善善是孤的命。”
姜令檀浑身一震,惊得红唇微张发不出声。
她没想到太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心底有一道屏障像是裂了,那些不可告人的喜爱,压制越狠,滋生越快。
呼吸有些喘,窗子明明开着,手心热得渗出了薄汗。
两人对望着,谁也没再开口。
借着月色,她皮肤烧得像是要被他指尖烫坏了。
“怎么不说话?”谢珩问她。
姜令檀轻轻摇头,掌心软得握不住请柬,‘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不必在乎任何人。”谢珩猛地伸手搂住她,压低了声音,轻得犹似呢喃。
“殿下太好,我怕只是一场过分美丽的梦。”姜令檀声音哽咽。
“不会。”
“没有梦。”
……
入睡前,请柬被姜令檀抱在怀里,纸张上透着淡淡的墨香,写字之人簪花小楷写得好,字字温柔。
吉喜轻手轻脚吐出去,屋子里安神香淡淡,不多时姜令檀就陷入沉沉的梦中。
谢珩出了屋子并没有走远,他盯着如霜般的月色,嫉妒注定让他一夜难眠。
第126章 花宴
次日一早。
姜令檀带着吉喜和吹笙从东阁出发, 前往镇北侯府接陆听澜一同参加淮阳侯府赏花宴。
还未入夏,空气中浮着几许冷意,马蹄哒哒哒的声音落在地上, 随着车帘子摇摇晃晃。
镇北侯府门前,窦妈妈早就候在外边,见马车驶近她笑眯眯迎上去, 吹笙挑起车帘, 吉喜扶姜令檀起身。
窦妈妈笑容满面道:“今儿天冷风大姑娘不必下车, 老奴这就去请郡主出府。”
“有劳妈妈。”姜令檀顺着车帘挑开的间隙朝窦妈妈轻轻点头,见窦妈妈行了礼, 转身朝镇北侯府对门的武陵侯府走去。
昨夜她与陆听澜分别, 的确是武陵侯应淮序亲自把人接走的。
想到这里, 她纤长浓密的眼睫一颤,柔软的指腹不轻不重按了按眉心。
约莫一刻钟,陆听澜被丫鬟仆妇簇拥着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满脸不乐意的武陵侯嫡妹应知宁。
“是我来迟, 让你久等了。”陆听澜也不用人扶,提了裙摆自己跳上马车,只是她的动作不如往日利落,唇色哪怕涂了胭脂也掩不住,略微地红肿。
应知宁落后一步,撇了撇嘴:“若不是大哥的命令,我才不同你一起。”
陆听澜闻言连眼神都没朝她看一眼,而是对窦妈妈吩咐:“给应大姑娘重新安排一辆马车, 可别脏了善善姑娘的地方。”
“陆听澜你敢……”应知宁扶着丫鬟的手,不敢相信瞪圆眼睛。
陆听澜如何不敢,姜令檀更不必在乎应知宁的脸面, 轻声吩咐:“都按华安郡主吩咐的做。”
“是。”
车帘缓缓落下,驾车的侍卫一扯缰绳,只留下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应知宁。
姜令檀朝后武陵侯府的方向看一眼:“与侯爷和好了?”
陆听安扯唇轻笑,目光清冷:“如何算和好,我与他不过是利益交换。”
“倒是昨日长宁侯府殿下道破你的身份,可有解释清楚?”
姜令檀拧眉想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又摇头道:“我不知从何说起,但殿下宽容并未计较我有心隐瞒。”
陆听澜见姜令檀欲言又止的模样,浅笑着握了一下她冰凉的指尖:“不要多忧,能脱离长宁侯府是好事,昭容长公主愿意借淮阳侯府替你出这口气,大大方方受着就是,眼下无牵无挂,就算肆无忌惮些也无伤大雅。”
姜令檀被陆听澜的话逗笑了,脸上紧张的情绪一松:“好。”
今日淮阳侯府赏花宴办得热闹,玉京城但凡有脸面的人家都收到了请柬。
姜令檀和陆听澜一前一后下了马车,立马有婆子满脸带笑迎上前:“华安郡主您可算是来了,大姑娘已经派人来问了几回。”
陆听澜父母殉国后,嘉兰郡主与淮阳侯夫妻没少照顾她,最初几年还把人接到府中小住,所以基本上和府里上了年纪的婆子都十分熟稔。
陆听澜笑着朝那婆子道:“劳烦魏妈妈带路,我先带善善去给长辈请安,再去后院同你们家大姑娘说话。”
魏妈妈是嘉兰郡主的贴身妈妈,今日办赏花宴是个什么目的,魏妈妈心里也清楚。
“姑娘和郡主随奴婢这边请。”魏妈妈态度恭敬,一丝不苟。
这一路上,自然有不少人暗中打量陆听澜和姜令檀二人。
长宁侯府事情闹得大,再加上汝南周氏行三是孙子熬不过那口气死了,想要迫人冲喜不成,又起歹念想要阴婚的事情自然是纸包不住火被捅了出来。
再加上昨日周氏三郎前脚下葬,后脚连着尸首带着棺材被淮阳侯唯一的嫡子施故渊给挖了出来,这事不光是闹得满城风雨,就连宫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了。
偏偏淮阳侯一家也不知抽了什么疯,竟然连夜给人下帖,要热热闹闹办一场赏花宴,这简直是要把汝南周家的脸面往泥地上碾压,不打算让周家人好过。
人来人往,两人魏妈妈的带领下直径去了花园最中心给长辈请安。
昭容长公主坐在主位,左手边坐着眉眼与长公主略有些相似的嘉兰郡主,右手边则是姜令檀之前见过几回的成王府童氏。
半年未见,成王妃容貌上变化不大,只不过精气神瞧着并不太好,反而比之前更为消瘦几分。
姜令檀跟着陆听澜上前行礼,嘉兰郡主拉着陆听澜说话,昭容长公主则是朝她招手:“你这孩子,还不快些过来给本宫看看。”
“瞧着倒是没瘦,长高了一些。”
昭容长公主摸了摸姜令檀的脑袋,没忍住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搂进怀里,就差没心肝宝贝地叫了。
“我就说怎么第1回 见着你这孩子就喜欢不得了,你母亲小时候与本宫的女儿一同玩耍长大,你眉眼似朝槿,脾性也如她。”
“本宫的女儿若是能健康成长,想必本宫的孙女儿也似你这般大了。”
说到这里,昭容长公主难免想到伤心往事,眼眶微微泛红,搂着姜令檀的手臂都是抖的。
“殿下。”姜令檀为之动容,想到已经故去的阿娘,鼻尖微酸。
“不说了,都是过去
的事情。“昭容长公主长叹了声,目光有片刻变得凌厉,你这些年的委屈本宫自会替你做主。
嘉兰郡主拉着陆听澜说了一会话,然后笑着朝姜令檀道:“这位就是齐家那孩子对吗?”
“果然长得像朝槿,今儿府中花宴你不必拘束,跟着华安就当是回自己家中。”
姜令檀对上嘉兰郡主和善的目光,眨了眨眼睛,把眼底的湿意逼回去,乖乖点头应下。
说是赏花宴,其实就是长辈们坐在一起说着话,晚辈们并不拘束散落在花园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