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男人紧实的胸膛忽然重重往前一靠,拥住她瘦削的后背, 俯下身来, 凑近她的耳朵:“善善, 过了明日就是新岁,当真要留在雍州?”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没人敢入内掌灯。
姜令檀盯着太子沉黑的眼瞳, 呼吸微促:“那个人死了吗?”
谢珩明知故问:“谁?”
他胸膛实在是滚烫, 书房空间又小,四周空气一下子变得黏稠闷热。姜令檀想要离他远些,无奈被捏着后颈,避无可避, 只能皱起眉说了那个她不愿意提及的名字。
“贺兰歧。”
“他死了吗?”
“据说探子的消息是死了,但尸首一直未寻到。”谢珩看着她,眼底是意味深长的神色,呼吸贴着她细嫩的脸颊若有若无。
廊外‘砰’一声,有一大块积雪从屋脊砸下来,姜令檀本就提着心,不禁跟着一抖,过了半晌才艰难点了点头。
“嗯。”
“我决意留在雍州。”
她这是抱着侥幸的心思, 因为再入玉京要出来就没这么容易了,以那嗜血贵人的手段,真要寻她, 就算是玉京,只要没了太子的庇护一样能轻而易举掠走她。
一辈子这么长,太子总有护不到的时候,还不如趁此赌一回,留在雍州,会有比生命更值得她去做的事。
“孤知道了。”谢珩嘴角勾了勾,嗓音比以往更为温柔。
“善善想清楚就行,孤会尊重你的决定。”
他半张脸都隐在昏暗里,骨节分明的大掌缓缓握成拳,手背上淡青色经脉浮起,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在克制。
姜令檀没注意到,心底还微微松了口气:“殿下对我恩情,我一定会记在心里,若日后有能报答的地方,您只要往雍州递个信儿就行。”
谢珩闻言,脸上表情几乎控制不住,眼底隐隐的疯狂多得像是要溢出来,他抿了下唇,从袖中掏出帕子,借着擦手的动作往后退开一些。
不然他怕失去理智,想要咬疼她,在她脂玉一样的肌肤上,蹂|躏出痕迹。
姜令檀只觉得掐着她后颈的大掌一松,那道笼在她身上的威压也淡了许多。
下意识转头看去,却瞥见他无名指上还沾着她下唇的血,雪白的帕子被他握着,慢条斯理,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雅。
他的手生得好,修长白皙,如同上等的骨瓷,只有指腹常年握笔的地方,覆着一层不明显的薄茧。
帕子染了血迹,他一点也不在意收进袖中,沉默少顷:“好。”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谢珩离开,去了外院的书房。
“姑娘。”常妈妈进屋掌灯,声音哑得厉害,也不知她在外边吹了多久的冷风。
姜令檀站在幢幢的昏暗中,良久才反应过来:“我有些饿了,摆膳吧。”
常妈妈‘哎’了一声,僵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也不敢耽搁,朝外边喊冬夏去厨房把早早就准备好的晚膳提过来。
噼啪一声轻响,书房顿时亮堂起来,常妈妈用银簪挑了灯花,又拿剪子剪去一些,目光落在书桌上的宴席单上:“姑娘这明日采买要用的单子,可要老奴给你现在送到灶台婆子那。”
姜令檀视线落在那上面好一会儿,摇了摇头:“再等等,我重新写一份你送过去。”
她也说出是出于什么缘由,鬼使神差把太子亲笔写的宴席单子藏了下来。
次日
一早。
姜令檀辰时不到就醒了,她缩在衾被下慢悠悠打了个哈欠,才发出一点细微的动静,外边就有脚步声走上前。
“奴婢伺候姑娘洗漱。”
姜令檀一愣,伸手挑了帐幔一角:“吉喜,你不好好休息,守在外边作何?”
吉喜脸色瞧着比昨日好了不少,脸上笑吟吟的:“都是小伤。”
“那日受罚,芜菁姑姑给奴婢留了情面。再上几日药,等背上的结痂掉了就无碍的。”
姜令檀不赞同皱眉,吉喜要来扶她,她往床榻里侧避开:“常妈妈和冬夏都在,你这样只会让我担心。”
“姑娘。”吉喜摇头,眼底有绝望,在她所有的认知里,无用的死士是不配存活的。
姜令檀无法,只能朝一旁的冬夏招手:“去把妆奁左边檀木匣里的小瓷瓶拿给我。”
冬夏转身去了。
“那这个你拿去涂。”姜令檀接过冬夏递给她的东西,不由分说塞到吉喜手里。
“姑娘。”
“奴婢、奴婢只是小伤,用不上这样贵重的东西。”吉喜一眼就认出,瓷瓶里的东西是‘莹玉’,她吓得手抖,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姜令檀握着吉喜的手,语气少有的强势:“你若不要,那就别来我身边伺候。”
吉喜掌心猛地一僵,艰难点头收下。
可这东西说到底还是过于贵重,吉喜更清楚太子的脾性,她没敢私自留下。
外院书房。
临窗的书桌上摆着半人高的折子,廊外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无。
吉喜脸色苍白跪在地上,双手高举过头顶,掌心托着一个淡青色的瓷瓶。
她双臂不受控制颤抖,也不知这样跪了多久。
伯仁悄无声息守在一旁,眼中闪过不忍,欲言又止。
直到天色渐暗,马上要到除夕宴席的时辰,这是他与她的第一个年,他不想耽搁。
谢珩面无表情放下手里握着的书,看也不看地上跪着的人,站起来往外走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善善是你的主子,既然是她赏赐的东西。”
“无需同孤说。”
男人清冽的身影,站在风雪漫天的长廊下,声音不大,透着凉夜的冷戾,掌握生杀予夺之权。
吉喜身体微微地抖,背脊上冷汗多得如同是水里捞出来,她跌坐在地上,有种死里逃生的后怕。
幽静书房,伯仁手心握紧又松开,然后收敛情绪上前把瘫软在地上的人给扶起来,他不敢多耽搁,快步跟上太子。
除旧迎新,宅子内年节的气氛在最后一日终于热闹起来。
谢珩走进花厅,红衣玉带,贵若美玉。
他快速扫一眼,不见姜令檀的身影。
施故渊正躲在屏风后方不起眼的角落剥花生,他听见声音往屏风外探了探头,轻嗤一声讽刺道:“殿下这样喜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今日您是新郎官呐。”
“可惜善善心里没有你 ,她去前院接陆听澜了。”
谢珩冷哼,神色压着,明显不满。
给一个丫鬟‘莹玉’他忍忍也就算了,陆听澜有手有脚凭什么要她去接,还有施故渊,“善善”也是他能这样叫的。
他冷冷想着,目光落在门外良久,直到看到外头院子姜令檀的身影。
然而她根本就没注意到他,正同严既清行礼,笑得落落大方是那种乖巧讨喜的模样,两个不算特别明显的酒窝若隐若现。
谢珩目光忽然一沉,灼灼视线落在她与陆听澜一起亲亲密密牵着手上,一向幽深平和的眸底好像燃着团火,他十分清楚这是嫉妒。
“善善。”
“过来。”
他终于忍不住,指腹摁住微微胀痛的太阳穴,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以至于有一种暴风雪来临前的安宁。
姜令檀听见他喊她,只觉得有些危险,想要躲开,可花厅就这点地方,她也不能表现得过于奇怪。
然而太子速度更快,几步就走到她身后站定,透着一股极端强势的占有欲,叫她不敢轻举妄动。
“殿下。”姜令檀心跳如鼓,想要离他远一些,毕竟众目睽睽这么多人看着,若造成什么误会那就解释不清楚了。
可他没有一点要避嫌的意思。
落座前,严既清作为长辈,又是几人的老师,自然坐于上首。
姜令檀本要和陆听澜坐在施故渊那个方向,她却被谢珩强势拉着手腕,借着衣袖的遮挡,两人坐到一处。
“殿下,这样不妥。”她忍了又忍,压低了声音。
谢珩却如同没有听到一样,夹了一筷子凉拌鸡丝到她碗里:“尝尝。”
姜令檀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悄悄往宴席桌上看一眼。
严大人正在研究一颗用果子雕成的花,好像很有兴趣。
施小侯爷嚼着花生米没往这边看。
陆听澜捏着瓷勺在喝汤,眼帘垂得低低的。
还好,大家都没发现。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却没注意严既清背脊僵硬,那朵用果子雕成的花都快被他捏烂了,施故渊忍得一脸牙疼的表情,连花生壳都吃进嘴里,陆听澜被热汤烫了舌尖,动都没敢动一下。
只有太子放肆无端,冷得如同坚冰一样的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掠过,威胁警告的意味十足。
姜令檀端起茶盏也没细看,浅浅喝了一口,顿觉得甜滋滋的。
“这是什么?”她指了指。
“果子酒。”谢珩牵起嘴角,嗓音微深,“孤特意吩咐人酿好,从玉京送过来的。”
“你若喜欢,多喝一些也无妨。”
“反正都在家中。”
他把‘家’这个字,咬得重,但是没说这果子酒尝着虽入口香甜,可那后劲大得厉害。酒量不好的人喝多了,保不齐要醉的,何况是她这种从未饮过酒的。
这果子酒是特意准备的,但一开始没打算今日拿出来,可她近来许是被他纵得厉害,早就忘了天高地厚。
日日想着要如何离开他就罢了,还不愿分出一点心思给他。
所以他觉得该给她一些教训,能让她长些记性最好,若是不能也无伤大雅,他想要的东西,就算手段阴险些,也算正常。
醉了,正合他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