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施故渊离得远些,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根本就没有给他足够反应的时间。
“谁敢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掐死她。”丫鬟背心被匕首穿透,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她身体里喷出来。
她枯瘦如同藤蔓一样的五指掐住姜令檀的脖子,目光警惕看向四周,一点点往廊庑尽头退去。
姜令檀被拽拖着,险些叫出声来。
好在恐惧过后,她很快平静下来,微颤的指尖紧紧握着,声音冰冷,一字一句问:“条件。”
“你要什么?”
丫鬟惨白的一张脸,忽然露出阴森森的笑:“号令西北铁骑的兵符。”
庭院的森冷的空气,在这瞬间凝住。
施故渊面色铁青,握着长剑的手背青筋暴起,显然已是极怒。
谁也不敢轻易发出多余的声响,庭院隐在暗中的护卫,多如鬼魅但谁也不敢贸然行事。
大家都是刀剑上舔血的人,有多厉害的手段只需几招就能看出深浅,之所以有所顾忌,是因为劫持姜令檀的刺客是传说的‘不死卫’。
属于极其歹毒的一种活死人杀器,在行动前刺客会服用特制的毒药护住心脉,之后就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任务无论失败还是成功,只等时辰一到,服毒的人一定会经脉尽断,爆体身亡。
这是流传于漠北赤狄部族的一种巫蛊之术,从二十年前赤狄部族被灭,此巫术也曾跟着一起消失。
姜令檀配合着刺客的动作向后退去,她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一支慌乱中从发髻拔下来的白玉花簪。
犹豫一下,声音缓缓问:“你真以为劫持我,就能得到兵符。”
“千方百计让我放下防心,不是为了兵符吧?”
她声音很轻,如天上飘落的雪花。
一双兔眸因为掩饰不了的紧张,洇出薄薄的红。
姜令檀眸光微微闪烁,掌心握住丫鬟扣紧她左肩,骨节肿大的手。
“你不敢杀我,对吗?”
她在赌。
因为她刚才发现,丫鬟虽然动作粗鲁,但掐着她脖子的手根本就不敢用力,连带着她没站稳快跌倒的时候,还伸手挡了一下。
若是要杀她,根本就不用顾忌这些。
丫鬟掐着她脖子的五指,在微微颤抖。
姜令檀愈发笃定,反而停下跟着丫鬟力道往后退的动作。
“你不敢杀我。”她声音轻轻,又缓慢重复一句。
“闭嘴。”丫鬟青白的眼睛骤然一缩,根本就不像活人。
因为姜令檀不配合的挣扎,丫鬟劫持她就变得十分困难。
客院厮杀声越来越近,浓厚的血腥味顺着风,扑在脸上几乎令她作呕。
姜令檀忍下胃里翻涌的恶心,目光往后看了看,开口问:“客院内是不是有接替你的人,我不信以你一人之力,受了这样重的伤,还能带我出去。”
“劫持我,是为了威胁太子。”
“对吗?”
丫鬟皮开肉绽显得狰狞的脸上,突然浮出愕然的神色。
“你看。”
“我又猜对了。”
姜令檀语调依旧是慢悠悠的,身侧垂着的掌心,悄悄朝对面的吉喜慢慢比划。
她失语症未好之前,吉喜伺候她许久,两人早就有了十足的默契。
于是就在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吉喜忽然抽出匕首,锋利的刀刃没有犹豫抵住施故渊的脖子,冷冷盯着那丫鬟:“你放了她,我断了淮阳侯世子的双手,把他交给你。”
吉喜令人措手不及的举动,就连周围的侍卫也不禁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施故渊脖子被匕首划破,鲜红的血从雪白的皮肤下涌出,他被吉喜推着一步步朝前。
而挟持姜令檀的丫鬟冷冷看着愈发走近两人,目光警惕:“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那就杀了我吧。”姜令檀有些吃力,抬了抬下巴。
“若要兵符,淮阳侯世子身份更为尊贵,你何必劫持我。”
她身上沾满鲜血,发髻大半散开,垂至腰下,白皙的脸颊也沾了血污,更显柔弱娇怜。
谁也没注意到她藏在袖中,紧紧握住玉簪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导致骨节发白。
庭院外,马蹄声阵阵,越来越多的人往这边涌来。
吉
喜借着施故渊高大身体的遮挡,已经悄悄握紧手里的弓弩,弓弩不过巴掌大小,极容易隐藏。
主死奴亡,吉喜对姜令檀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我若是死了。”
“那你的任务是不是就失败了?”
姜令檀眨着眼睛,幽幽开口。
比起死,她更怕的是被人掠走囚禁。
因为她不确定今日针对她的人,是因为太子殿下的缘故,还是因为那位嗜血的神秘贵人已经寻到她的踪迹,要堂皇而之把她掠走。
她只要想到可能在暗中虎视眈眈的神秘嗜血贵人,就顾不得那么多,握紧玉簪的掌心没有半点迟疑,狠狠朝自己雪白的侧颈捅去。
“不。”丫鬟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嘶鸣,扣住她肩膀的手在瞬间松开,急急伸手去挡。
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吉喜推开施故渊,手心里握着的弓弩,朝丫鬟面中射去。
丫鬟偏头躲过要害,空出来的手紧紧扯住姜令檀散落下来的发尾,五指如尖锐钩。
仓促间,姜令檀扯着头发,正要狠心砍断发丝。
在这电光石火间,一只霜白的手掌从侧旁探进来,他紧紧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善善。”
“闭眼。”
姜令檀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挡在她身前,长剑在风雪中划过冷厉的弧度。
‘咔嚓’一声,鲜血飞溅。
丫鬟紧紧攥住她发尾的手,被他连着手腕齐根砍下,刀尖削过骨头,发出令人胆寒的摩擦。
姜令檀只觉得眼前一黑,被男人捂住了眼睛。
他声音压着,山雨欲来:“对不起,是孤来迟。”
“伯仁。”
“把刺客的脑袋砍下来。”谢珩看也没往身后看一眼,抿着唇,俯身把浑身是血的姜令檀打横抱起来,粗粝掌心轻轻从她泛着冷汗的额心抚过。
“有没有受伤?”
姜令檀像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知道害怕一样,她身体不受控制颤着,却倔强得一声不吭。
谢珩没有再问,只是脱下身上温暖的大氅把她整个人包进去:“我们回去。”
姜令檀紧紧闭着眼睛,过了许久她才找回声音:“殿下与武陵侯接亲,可有遇袭?”
谢珩眸底神色渐渐变得锐利,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就是应淮序提出,然后一步步算计好的。
应淮序以联姻为局,华安郡主则是这次的‘饵’,步步铺陈只是为了活捉西靖太子贺兰歧。
所以应淮序与陆听澜成婚这一日。
漠北的鞑靼、瓦剌部落暗中与西靖合作,派出小股骑兵从雁荡山防线进入雍州,准备趁着主帅不在,边营防弱,趁夜袭击。
只要战争爆发,应淮序自然不可能留在侯府。
这也是贺兰歧和寿安合作的理由,他们一行人隐藏身份从两国相邻的雁荡山脉进入雍州。
寿安不顾一切,是为见应淮序一面,贺兰歧这个疯子表面上看,只是为了乘乱杀掉陆听澜,毁了陆应两姓合盟的约定。
谢珩和应淮序算计所有人的心思,就等贺兰歧上钩,势必要把他屠杀在雁荡山脚下。
一切都是按照预想中的方向进行,漠北骑兵被姜三爷带人埋伏绞杀在雁荡山与漠北交界的乌鞘岭山崖下,寿安公主绕过雁荡山时,伯仁带着暗卫营侍卫把她堵在半路。
唯一的意外,就是他们一开始的目标,西靖太子贺兰歧消失了。
所有人以为贺兰歧的目的应该是华安郡主,却没想到他竟然盯上被太子千方百计护着的姜令檀。
漠北的骑兵成了贺兰歧进入雍州腹地的祭品,寿安公主同样是他这次的垫脚石。
唯一让贺兰歧觉得可惜的是。
南燕的太子比他想象中更在意那个叫做姜令檀的女人,竟然不惜把自己身边大部分暗卫死士都调到将军府。
整个将军府内松外紧,护得犹如铁桶,别说是里应外合的人,恐怕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这就是为什么贺兰歧就算舍了他一直安插在雍州,足足花费近十年才养出来的‘不死卫’,也未能如愿把人掠走。
第89章 “殿下,我怕。”……
谢珩想到刚才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仍然心有余悸。
他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微沉眼瞳里抑着凛冽的杀意,最终被他一点点压下去:“郡主那边有人护着, 你不用担心。”
姜令檀身上都是血污,被大氅裹住,身子蜷缩成一团着靠在他怀里, 闻言也只是轻轻点了下脑袋。
只要陆听澜有人护着就行, 她只是担心那些刺客不止一个目标, 想必以武陵侯的身手,定能护下自己的新婚妻子。
马车速度很快, 自然免不了颠簸, 连带着她的身体也跟着晃了晃。
掌心紧紧攥住他宽大的袖摆, 指尖泛白。
整个人浑浑噩噩想索取更多的温暖,顾不得太多只能把脸埋进去,贴在他胸膛,大口大口呼吸, 好像这样能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