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喊声充斥在营内,纷乱的脚步声不断, 临近军械库处的一间营帐内, 洛子羡烦躁地揉着眉心, 捏着信的手微微发紧, 将纸张边缘揉得褶皱不堪。
“好他个梧国!竟敢在此刻侵略我大昭边境!”
信纸被拍在桌上,洛子羡怒极反笑,营中侍奉的将士见状立刻退至一侧不敢出声, 只轻微抬眼, 见年轻主君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晦暗不明,眼底色泽更深。
“殿下息怒。”将士小声劝了句,但闻帐外士兵脚步声急促,朗声通报道, “启禀殿下,郡主和叶将军回来了!”
“好啊!回来得刚好!”洛子羡阴翳散了几分, 手中攥紧的信被重新铺平, 放置桌上后起身快步向外走去。
帐外的马蹄声清晰可闻, 洛子羡眯眼遥遥望去, 见不远处军队浩荡, 叶景策和沈银粟策马位于最前方, 身后众人中竟也有眼熟之人。
“洛二!”叶景策的呼喊声传来, 洛子羡的眉眼总算带了几丝笑, 挥手高声道, “阿策,云安妹妹,你们可算回来了!”
军队行至营前,众人俱下了马,洛子羡迎面走上,同叶景策对视一眼后轻笑了声,重重拍了拍其肩膀:“就等你了。”
“前两日与朝廷的那一战可应付得来?”
“他们本也就是试探我们实力,派出的人不多,倒是好应对,现在让我烦心的不是这事。”洛子羡扯了扯嘴角,同叶景策苦笑一声,“先去歇一歇吧,一会儿回营我同你和云安妹妹细说。”
“好。”叶景策点了点头,侧身让开后面的沉耀,“洛二,这位便是沉耀——沉王爷,后面几位是他的女儿沉月,以及两个儿子沉日和沉星。”
“沉月?沉王爷的女儿?”洛子羡的眼尾稍抬,犹疑地打量江月几眼,片刻,淡淡笑开,“这么说来,我们之前倒是被江姑娘骗了,不知姑娘身份高贵,苛待了姑娘。”
“二殿下说笑了,沉月隐瞒诸位实在是有苦衷,还望二殿下不要介意。”江月声音冷淡,洛子羡垂了垂眼,收回审视的目光,似乎不愿再在小事上耗费口舌,转首径直望向沉耀,“子羡见过沉皇叔。”
这一句皇叔实在是将沉耀捧得极高,按说这原本的沉氏先祖也不过是个被隔了块偏远封地的异姓王爷,就算是仍旧在世,洛子羡都不必喊一句皇叔,更何况这没落了不知道几代的沉耀。如此称呼,只怕是为了那两万兵马而给的一个甜头。
沉耀自知洛子羡给了极大的面子,忙点头寒暄几声,见洛子羡让开身请起入营,立刻躬身让了几下,最后同其一同走进。
沉耀之事由洛子羡一人应付绰绰有余,叶景策这几日早看不惯沉耀其人的心性,眼下眼不见心不烦,只得了洛子羡的示意便拉着沈银粟一同向营内走去。
端州之地前几日刚爆发了战争,眼下营中虽安稳,里里外外抬出的却尽是伤残之人,军医挂着药箱在各个营帐内穿梭,纷乱脚步下带起的尘灰呛得人不住咳嗽。
“郡主!郡主您可算回来了!您发发善心,帮我瞧瞧我兄弟吧!他昨夜疼得三日不曾合眼了!”
“郡主!郡主您先去我们营内瞧瞧吧!那兄弟要不行了!他家中妻子还等着他回去呢!您妙手回春,救救他吧!”
……
营中的哀嚎声遍地,将士集聚在二人周围,沈银粟在慌乱中不知被谁带了一把,胡乱地便跟了上去,叶景策无法,便也迈步随其过去。
方走至营帐前,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充斥着腥甜腐臭,叶景策鼻尖动了动,似有所感,见沈银粟掀帘暗道一声不妙,却不等伸手制止,便见沈银粟盯着帐内的景象直了眼。
一盆子断臂残肢放在角落处,地中央的热水盆中浮着粘稠的猩红,充斥着腐烂甜腥的气味,狭小的营帐内,数不清的伤员紧紧贴在一起,连吃痛打滚的缝隙都显得异常紧迫,年纪尚轻的小士兵不动怎么照顾年长的受伤士兵,只颤抖着手一遍遍擦拭断臂处冒出的血水,将自己也浸成了血人。
“粟粟?”
自知这般场景给人的冲击太大,叶景策试探着唤了沈银粟一声,见其脸色惨白,在听闻他的声音后似乎才缓过神来,勉强笑了笑道:“阿策,这几日赶路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我留在这儿帮他们处理一下。”
“无妨,粟粟,我留在这儿帮你打下手也成。”叶景策略扫了眼屋内的伤员,心中不安感更甚,却见沈银粟强颜欢笑地将他向营帐外推,轻声吩咐道,“这帐内本就小,没有多余的落脚之处,你若真有心帮我,去给我寻两个军医过来助我。”
声落,帘帐落下,叶景策抬眼望了望这大营中四处奔走的士兵,只随手抓了一个过来便忙问了句军医何在。
营中的军医本就不多,眼下更是四散,叶景策沿着士兵指的方向走去,只见军医正为一满身是血的小兵包扎,那小兵虽然一身血腥,四肢却是完好,是能继续作战之人。
这倒也难怪方才会有胆大包天的士兵在混乱中拽了沈银粟去那些残疾士兵的营帐了。在这军中,四肢健全的伤员远比重伤难医之人价值更大,因为待他们恢复仍旧可以上场作战,而残疾士兵则大部分沦为战场肉盾,作用与健全之人不能相比。
眼见着军医包扎好了小兵,叶景策低声吩咐了句,将其派至沈银粟营内,自己则顶替了其位置,抬手帮营中士兵包扎起来。
他的包扎手法实用却繁琐,尽管当初是与叶景禾一同学习,却远不及叶景禾手法熟练。刚想至此处,少女清脆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吕大夫,你要得膏药我给你找来了。”
声落,叶景禾掀帘走进,溅了叶景策显示愕然一瞬,随即笑了起来:“呀!哥你怎么在这里啊,我方才听说你回来,还未来的及去见你,你倒是自己出现了。”
叶景禾话落,又抬眼看了看营内:“吕大夫呢?方才他不是还在此处帮忙包扎吗?”
“我让他去帮粟粟了,她那处的伤员伤势太重,需要两个帮手。”叶景策声落,叶景策忙接道,“你早说呀,我也会包扎的,你让我去帮嫂嫂,我们姑嫂情一定能更进一步!”
叶景禾说着,更跃跃欲试起来,一时间抻到了手臂,捂着臂膀下意识哀嚎两声,却惊得叶景策抬眼看去。
“小禾,你也受伤了?”
“怎么可能!”叶景禾笑着揉了揉臂膀,叉着腰傲然道,“哥!你是没看见我战场上的风姿,我握着那柄重剑,砍人就像削萝卜皮一样快!凡我所到之处,片甲不留!他们都叫我小禾战神呢!”
叶景禾说着,叶景策极为配合地点点头,夸张地拍几下手,见其态度敷衍,叶景禾忍不住翻眼一瞪,冷声冷气道:“不和你说了,我去找我嫂嫂说去,嫂嫂肯定夸奖我,说吧,我嫂嫂去哪里了,我帮她去。”
叶景禾声落,叶景策摇了摇头:“粟粟那里,你去了也帮不上忙。”
“怎么可能!”叶景禾一跺脚,垂眼见叶景策认真的眼神,脑中瞬间灵光一现,片刻,磕磕绊绊道,“不会是北边四营吧。”
“是啊。”叶景策叹一声,叶景禾顿时惊起,“那营内的士兵的惨状可不是寻常人能接受得了的,我先前看见的一个,眼睛都被戳瞎了,满脸的血,我偷偷听大夫讲,要把刀用火消毒,把眼珠活生生挖出来呢!还有昨天从战场上捡回来的那个,半个身子都没了,都以为他没气了呢,没想到居然那么坚强……”
叶景禾絮絮说着,叶景策只觉额间青筋跳得生疼,他当然知道那帐内是何模样,只是以沈银粟的性子,怎么可能不去帮忙。
还有那军中的规矩,先救可用之人,纵然此规矩确实最大程度上的保留了战力,但道理是道理,感情是感情。
他没资格因场面的血腥阻止沈银粟救人,也没资格阻止伤员获得这难得的得救机会。
于情于理,他能做的只是帮她找两个军医当帮手。
手中下意识增了力道,直到身前士兵吃痛地低吟一声叶景策才缓过神来,忙松开手询问两句,见其无碍后松了口气,可这心却在就不在这儿了。
此处士兵多是皮肉之伤,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叶景策犹豫一瞬,终究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裹帘。
“小禾,你带人帮他们包扎一下,我去看一眼粟粟。”
“放心吧哥,这交给我就成。”叶景禾笑着应了一声,话音未落,便见叶景策向来时的方向快走去。
营中还是一如既往的纷乱嘈杂,木板车上的伤员一批批运送回来,身上流的血几乎浸染了土地,哭喊声,痛苦声充斥在耳边,可他只是目不斜视地匆匆掠过。
这本就是优胜劣汰,见惯了生离死别的地方。他们就算平日里再怎样嬉闹欢笑,到了战场也知道我不杀人,人便杀我,刀砍下去才能活,生死是常事,被放弃也是常事,去残忍的杀戮更是一件常事。
他们是被驯化后习惯这一切的人,可沈银粟没有。
她没见过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没见过秃鹫在尸横遍野的平原上啄食腐肉之景,她若见了,该是何等心情。
叶景策的脚步缓缓停下,他看见不远处沈银粟从帐内走出,借着一旁放着的已有些灰了的水清洗掉满手血迹,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弯下腰开始不断干呕。
“粟粟。”男子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只手伸至自己面前,沈银粟只犹豫了一瞬,抬手便死死握住叶景策的手,将全身的力量尽数压在他手上,指甲深深凹进其掌心。
掌心的刺痛感传来,叶景策眼帘微垂,却一言不发,只等沈银粟连咳了数声后,微微直起身,才将眼中的郁色匆匆掩下,勉强带上几丝的笑意。
“粟粟,舒服些了吗?要不要喝些水?”
“我……”沈银粟欲言又止,掌心方要攥紧,便被叶景策一把夺过,一边轻轻地将手掌抚平,一边慢声劝道,“粟粟,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见到这般的场景会产生这样的反应并不是你的错,我和小禾第一此见到这种场景,一个吐得天昏地暗,一个直接烧了好几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是你早些年见到我,兴许还要给旁边吐得绝望的我递个帕子呢。”
叶景策一边说着,一边自嘲地笑着,只待沈银粟的手彻底放松才安下心来,听沈银粟缓缓道:“我原本以为经过京中事变,我已经能够坦然的面对这些。”
“不一样的,哪有人是一次就顿悟了生死之事呢?”叶景策笑了笑,抬手轻轻将沈银粟鼻尖沾染的血刮掉,故作忧心道,“若粟粟你真有那般悟性,我这夫人便是圣人转世,我可怎么追啊,愁都愁死了。”
“又瞎说!你没事就诓我,还能愁怎样把我骗去?”沈银粟低声骂了一句,见叶景策闻言眼中霎时得意起来,又怕她发现而刻意压着,只得抿了抿唇,小声道,“想笑就笑,小心憋笑憋成鸭子嘴。”
叶景策顿时笑出声来,俯首亲了亲她的额头:“粟粟上当是因为心疼我,这心软的就跟滩水儿似的,一骗一个准。”
“巧言令色!”沈银粟抬首怒瞪叶景策一眼,指尖怼了怼他的肩头,只见那人嬉笑地任由她怼着,待她发泄完脾气,才轻声道,“这帐内的伤员可处理好了?”
“还差一些,不过血都止住了,骨折的也都固定好了,只可惜断臂残肢的是接不上了,还有眼睛被刺穿的那位,怕是要花大功夫诊治,另外……”沈银粟淡淡叹了口气,“我方才进去时有一个没了半截身子的,我本想先替他瞧瞧,可惜还没等靠过去他就咽气了……”
“人生在世,生死有命,粟粟,你不必自责。”叶景策低声劝了一句,见不远处有士兵向二人方向跑来,抬头向那人看去。
“启禀郡主,将军,殿下请二位到帐中议事。”
第89章 兵分两路
营帐内, 烛火通明,叶景策和沈银粟掀帘进去,只见屋内众人齐聚, 听闻身后有声,纷纷转过头来。
“见过郡主,将军。”众人声落, 红殊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小师姐!你们可回来了!”
一身红衣的姑娘直直向沈银粟扑来, 撞进其怀里后仰头直笑, “小师姐,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都无聊死了, 二殿下天天臭个脸, 小禾姐姐每天就知道擦刀。”
红殊话落,不等沈银粟发声,身后便有男子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
“小师妹啊小师妹,什么叫我天天臭个脸?”洛子羡的手似有而无地敲了下红殊的头, 淡声道,“下次再偷着说我坏话, 就把你扔战场上打仗去。”
“打就打, 总比让我在营内守着有趣。”红殊嘟囔了一句, 一双大眼向洛子羡望去, 见那人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 随后移开目光, 同帐内众人道,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 便各自落座吧。”
声落, 众人俯首称了句是,便各自寻位子坐下。
“眼下朝中派出四十余万兵马攻打我们,其中近二十万临近端州,后二十万则分布于其南边的几处城池,便于赶来支援。在之前的几次战争中,敌方主帅尚未出手,皆是派了几千兵马同我军游龙击战,想来是在试探我方军力。”
洛子羡淡声讲着近日战况,待众人了解后微微颔首,随即起身将桌上的信件钉至背后的墙上。
“诸位,此为边境来报,称梧国的兵马已几次逾越两国边境,突袭边关村落,突袭兵马虽不多,但次数频繁,是挑衅之意。”
洛子羡声落,叶景策冷笑出声:“趁此刻挑衅,怕不是在有意试探我们。看看这内乱之下,是选择抵抗他们还是抵抗朝堂。若选择抵抗他们,只怕我们会给朝廷的军马留有更多时间,若不抵抗……大昭边境的几座城怕是都会拱手相让。”
“阿策说得极是,这便是我烦闷的原因,我军兵马本就不能与朝廷相提并论,而今梧国一来,我们腹背受敌。”
“可梧国此举,不能不打。”沈银粟冷声道,“如若不打,待内乱结束,这大昭北境之地怕都被它占了去,是真真的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沈银粟的声音落下,洛子羡微微蹙眉,沉默着扫过营内众人,手中的翡翠珠子一截一截地碰撞响动着,片刻,笑了笑:“自然是要打的,不过是阿策回来前这营中缺主将,我不敢擅动用这营中将领,如今回来便顾虑全无了。”
洛子羡此话说完,营中众人俱安静下来,见其目光向叶景禾瞥去,扬唇笑道:“小禾妹妹在这几日的作战中所向披靡,巾帼不让须眉,不知可愿担当抵御梧国战争中的主将?”
“我当主将?”叶景禾一愣,随后立刻笑开,“当然愿意!殿下放心,我定会将他们打得片甲不留!”
“小禾妹妹当真威武,那这抵御梧国的两万兵马便交由你了。”洛子羡应了句,随即目光又在众人间扫视片刻,淡漠道,“生龙,活虎,你们此行与小禾同去,保证小禾安全。”
“是。”生龙活虎俯首道,抬眼,见洛子羡还在摩挲着翡翠珠子思索,目光幽幽地瞥向帘外,似是有些犹疑,片刻,坐直身子道,“文昭,此番你和那沉王爷一家也虽小禾一同过去。”
“是。”文昭颔首,眨了眨眼,又不解地抬起头,“殿下,咱们至于去这么多人吗?景禾少将军带两万兵马加之边境原驻兵已经足够,更何况那梧国似乎也只是试探,我军如此大兵压境,又派出诸多武将,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非也,小禾带兵众多,为的是速战速决,一次清剿了他们,以防他们有胆子卷土重来耽搁我们。”洛子羡的眼帘微掀,淡笑地指了指文昭,“至于我将文昭你派过去,一来是担心小禾若出意外,需得有人顶上,二来,是让你看顾那沉耀一家。”
“看顾沉王爷一家?”文昭挠了挠头,见洛子羡冷淡道,“那沉王爷一家我试探过了,一个愚蠢的爹和两个笨拙的儿子,放在哪个战场都没什么太大用处,顶多能当一当肉盾。倒是那沉月,文武皆是可塑之才,只是她此前虽行了仁义之举,但也一直欺瞒我们,其心其行有待商榷,不若先将他们家带至边境,此战若无可疑之处,便借此赏个功名也算是给了甜头……”
“若有可疑之处……”洛子羡冷声道,“文昭,你便即刻将他们诛杀于边境!”
“是!”文昭俯首,帐内之人便算是各自领了命。
此行分边境和朝廷两个战场,边境距离不近,时间吃紧,营内叶景禾等领了命便快步回帐收拾包袱,只待清点兵马后便即刻启程,余下留在端州战场的,也不做多留,领命后各自回去营帐,只余沈银粟和叶景策二人在此。
眼见着叶景禾的身影渐渐走远,叶景策微微松了口气,抬首同洛子羡道:“你之前急着让我回来,便是早早就想将小禾送去边境战场了吧。”
“那是自然。端州之地,她留不得。”洛子羡不紧不慢地走来,眼睛微眯道,“此番与朝廷作战,敌方主将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元成泽。”叶景策的拳微微攥紧,洛子羡嗤笑一声,“是啊,他既是你们的仇人,也是将小禾一手带大的恩师,且不说小禾在战场上见到他的心情如何,就单说小禾的招式,恐怕没人会比元成泽更熟悉了吧。”
“……的确如此。”叶景策默了片刻后颔首,“你此举确实明智,小禾好强,不甘屈居人下,这些年与我对弈亦是不服,此行不但能调走她,也是她是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是啊是啊,阿策,这次小禾离开,可就剩你与元成泽对峙了,元成泽此人虽被功名利禄蒙了眼,但武功是实打实的厉害,断生刀法至今无人能解,当初更与叶将军平分秋色,你可有心赢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