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的仙山?那少说也有上百个,这郡主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竟如此急着寻镇南侯?
黄嬷嬷面露探究,却不敢多问,领了这一打信便带着婢女阿青退下,各自寻送信的法子去。
红殊拄着脸歪头瞧了沈银粟半晌,她向来不爱看书,见了这书本和烛火便下意识地犯困,瞧着沈银粟提笔许久,闷声道:“小师姐,这上百封书信,你得写到何时啊?明日还要去核对药材,不若明日再写?”
“不可,就算今日写到天亮,我也要写完,这些信越早送出去越好!”沈银粟说话鲜少这般不容拒绝,她在外行医几年,与病人沟通大多有商有量,说话留半分,无论何时总能寻个退路,像这般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还是红殊第一次见。
“红殊,你若累了便先歇下,明日要起早,再晚些你也睡不了几个时辰了。”
“那也成,师姐你不要熬得太晚,小心身子。”红殊站起身,抻了抻腰,刚走了几步,方想起来,“对了,师姐,明日去核对药材,我还找了几个帮手。”
“找帮手?”沈银粟顿住笔,迟疑道,“可眼下义药堂繁忙……”
“找的都是不会行医的,耽搁不了什么。再说了,人多些,咱们早去早回,不也省了时间。”红殊盯着沈银粟担忧道,“而且我瞧着师姐你,最近的精神实在不太好,可能是过于疲累了……”
过于疲累?沈银粟叹了口气,如今她一闭眼脑中尽是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形象,那男子还追着她喊“夫人”,她这精神哪里是被疲惫摧垮的,分明是被那叶小将军扰的。
这觉不睡便不睡了,她宁愿彻夜写联络父亲回京的家书,也不愿闭眼与那叶小将军梦中相会。
沈银粟想着,手中的笔握得更紧,待宽慰完红殊,目送她出了院子后,沈银粟低头正欲再写家书,却见面前的纸上不知何时被她无意间写了三个大字——叶景策。
笔走龙蛇,力透纸背,一看便感情饱满。
沈银粟:……
下一刻,门外的婢女便见一团雪白的东西从沈银粟屋内飞出,定睛一瞧,原是被揉成一团的纸。
婢女对视一眼,双双摇了摇头。
郡主这一夜怕是要和写信斗上了。
-
次日晨起,义药堂前人满为患,屋内的郎中刚开了门,便见门外已排起了队,一如既往的热闹。
叶景策打着哈欠地从门口挤进来,熟练地从屋内拿了药碾出来,将它摆在院中的角落里,又转身去后院打水洗手,准备回去磨药。
这计划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若是他爹娘从寺庙赶回来前他还没成功,这事情就难办了。
真不知道这云安郡主到底喜欢他什么。
叶景策一边想着,一边打上来浣手的水,木桶中泉水清澈,碧波荡漾,映着少年清俊的面庞和一双明亮水润的眼。
黑是黑了点,但那是他故意抹的,除此之外,还是不错的。
叶景策盯着水中的自己沉吟片刻,觉得下一步可以给沈银粟描绘一个凶神恶煞,面容丑陋的自己试一试。
叶景策正在这边看自己看得出神,就听后面传来一个男子吃痛的喊声,一回头,只见一个干瘦的男子刚被箱子砸了脚,正试图把箱子重新抱起来。
倒也不是什么太重的箱子,许是这人实在太过瘦弱,手无缚鸡之力罢了。
叶景策歪头瞧了一会儿,见他那人搬了几下还没搬起来,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从地上把箱子搬起来。
“这东西要搬到哪里去,我给你搬过去。”
“搬……搬到门口的马车上。”说话的男子声音细小,有气无力,叶景策方一看清他正脸,便觉这人留在这义药堂实在太过合理。
枯黄的脸色,干瘦的脸颊,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两瓣干瘪的唇紧紧抿着,满面疲惫愁容。
估计又是沈银粟捡来留在这里的病人。
叶景策跟着男子走到门口的马车前,见那男子还要从屋内搬东西过来,忙跟上去。
“兄台,你这是不是没休息好啊,这活要不我来干吧。”
“多谢。”男子的声音细弱蚊蝇,“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我叫阿京。”叶景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呢?”
“我叫裴生。”男子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有些不愿多言的意味,叶景策见状,也不多言,只跟着他把路上所需往马车上搬。
二人把东西放在马车上,远远地,叶景策见另一辆马车驶来,停在义药堂前。
沈银粟从马车上下来,因今日须得舟车劳顿,穿戴的更为轻便,身后的红殊从马车上跳下,见了二人,笑嘻嘻道:“你们可都收拾好了?咱们一会儿就要启程了。”
叶景策自是没什么问题,尽管要舟车劳顿,但能让他一上午不用磨药,那也是值得的。只是后面这位裴兄,看着便憔悴不堪,真能一起跟着上路?
叶景策将目光投过去,沈银粟自然也注意到了裴生的脸色,同他道:“裴生,这路途遥远,你若身体不适就不要去了,留在这里好好休息一番。”
“不……不,姑娘,我没事。”沈银粟这话不说还好,话一出口,裴生垂着的头倏然抬起,只是眼神对上沈银粟温润的双目时闪躲开来。
“姑娘好心救我,若我不能帮上姑娘的忙,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裴生的恳切道,“姑娘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话都这般说了,若是此时不让他去,倒像是嫌弃他拖累了一样。
不少被医治过的病人都急着报恩,其中也不乏觉得心中过意不去的,沈银粟见得多了,倒也习惯了,便点了点头,“那我在路上帮你瞧瞧,你这脸色实在不好。
”
“多谢姑娘。”裴生连连点头。
此次出行的马车不小,车内足够容纳四五个人,只是裴生面色不佳,沈银粟自然是要帮他看一看,红殊又向来好奇沈银粟诊脉的手法,探头探脑地想要学,也不肯出来驾车,一来二去,倒是叶景策坐在车外,百无聊赖地甩着马鞭。
车内传来裴生低低的,有些胆怯的笑,想来是沈银粟诊完了他,觉得并无大碍,想让红殊练一练手,红殊又是一段胡编乱造,叫人哭笑不得。
叶景策倚在车门前,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侧目向从帘子的缝隙里望进去,刚好看见沈银粟展颜望着红殊和裴生的神情,杏目微眯,带着弯弯的弧度,不笑时神情冷淡,轻轻一笑,脸颊两侧便圆润起来,流露出少女的娇憨。
云安郡主这大半的威严神态,怕是都靠着不笑时的清冷维持了。
叶景策坐在马车外胡思乱想,被裴生的笑声扰得耳朵疼。
笑笑笑!方才干活不见他有力气,而今倒是能把沈银粟逗得笑眯眯。
叶景策把口中的狗尾草吐掉,刚欲扬鞭驾马疏解心中莫名的烦躁,却敏锐地察觉到周遭似有急切的脚步声。
他自小习武,在军营长大,又随着父亲上过真正的战场,对人的脚步声可谓是异常敏感,眼下四周虽看上去空旷,可身后追上来的脚步声却不在少数。
叶景策拉着缰绳的手霎时发力,马车瞬间狂奔起来,车内传来惊呼的同时,耳边的脚步声渐重,目光向斜后方一瞥,叶景策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死死拉住马匹,马扬蹄嘶鸣的刹那,借势翻身进车内,将沈银粟从窗口推开。
“咻——”
下一秒,一直箭破开车窗,直直钉在车壁上,发出铮得一声。
又是那批人!
沈银粟后颈磕得隐隐作痛,脑子却先反应过来,刚要半支起身,却发现几乎整个人都被叶景策护在了身下,少年头上的发带被利箭刺破,一头墨发半披下来,垂落在她的鼻尖。
“你没伤到吧!”
几乎是和她同时开口,同她的关切担忧想比,叶景策的语气似乎更急更烈一些。
听沈银粟这么问,叶景策本是蹙起的眉反倒是松了下来,倒像是被她问笑了。
区区几个刺客,还能真伤了他?
叶景策快速起身,伸手把沈银粟扶起,扫了眼一旁瑟瑟发抖不成样子的裴生,对沈银粟低声安抚道:“不用害怕,有我呢。”
话落,叶景策从车内抽身退去,红殊见状也抽出腰上缠着的长鞭,一同从马车内跃下。
裴生被方才一幕吓得尚未缓过神来,用手支着滑落在地的身子,颤颤看向沈银粟,却发现不知何时,沈银粟指缝内亮出了几排银针,银闪闪的,尖锐锋利。
她垂首看着,眼中哪里还有医者的怜悯,分明是杀人时的决断。
第7章 你就使劲可怜他吧
“姑……姑娘!”见沈银粟也有要下马车的意思,裴生顿时更加惊恐,忙扯了沈银粟的衣角哀求,“姑娘别下去,外头打打杀杀的,别伤了你……”
裴生话未说完,沈银粟眼神一凛,伸手推开裴生瘫软的身子,翻手飞出指缝里的银针,银针擦过裴生的耳边,直直钉进扒在窗口的手上,后者一声吃痛的叫喊。
裴生瘫倒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那针上不知沾了什么东西,原本张牙舞爪向车内抓的手被扎了一针后,就松软下来,被沈银粟一根一根手指扒了下去。
这……这来的到底是群什么人!
裴生颤抖着不敢说话,身子瘫软着无法挪动,察觉到沈银粟起身,忙抬眼望去,见沈银粟把钉在马车壁上的箭利落地拔下来,拿掉上面缠着的发带,把箭递给他。
“他们的目标不是你,你躲在这里不会有事,如果真有人抓你,就用箭狠狠地刺下去。”
沈银粟话毕,不待裴生说话,门帘就被先一步拉开,车外的光骤然照了进来,叶景策先是扫了眼趴在车内的裴生,后又快速地将目光落在沈银粟身上,急切道:“他们来的人多,你快下来,你在这里面不安全。”
“我知道。”
沈银粟没有丝毫犹豫,绕过裴生,借着叶景策伸过来的手臂跃下车,这才清楚地瞧见马车外被围了多少人。
他们这次倒是准备周全,怕是上回让她当了漏网之鱼心有不甘,打定主意要趁着今日将她一举击杀。
见沈银粟现身,周遭的刺客几乎一瞬间将目光集中过来,十几道黑影齐齐冲了上了,红殊见状眉心一皱,微微低身将长鞭甩出,鞭子如长蛇般缠住其中一人的脚踝,鞭身用力一扫,黑衣人被顺势抛出,借力打力,撞倒数个刺客。
同伴被击倒几个,余下的刺客不过余光瞥了一眼,便继续闪身向前,将叶景策和沈银粟围作一团。
叶景策的身手利落狠厉,方才交手的几个回合他们已经看出,因而眼下围着他们二人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只相互间使眼色,试图几人围攻叶景策,趁机将二人分开。
叶景策战场的实战经验不少,作战时最看重彼此配合,眼下这几人眼神一对,叶景策瞬间便明白了几人的意思,默默退后一步,紧靠在沈银粟身侧。
“别和我分开。”
沈银粟点点头:“放心。”
话落,叶景策见右侧已有动势,忙趁机揽住沈银粟的腰,借势将其甩至左侧,自己对上右方的刺客,身形微侧,抬手架上对方的手臂,翻身一击。
沈银粟那一侧自然也不甘示弱,见叶景策对上右方的同伴,立刻向沈银粟扑去,其中一人大约是这群人的头目,两把弯刀出手,似有撕裂的风声划过。
“小师姐——”
红殊惊呼一声,幸得那刀还没劈过去,便有几根银针飞出,将那人击缓了几步,与此同时,沈银粟又被叶景策握住手腕换了个位,换成叶景策正对上那双刀之人。
那双刀之人持刀劈来,许是意识到若不解决叶景策便很难杀沈银粟,此人的身法骤变,不似之前用双刀的阳刚之法,此刻倒是阴狠起来。
说不上是哪一路武功,此人身形变幻莫测,攻击性不强,却极为难缠,犹如一条缠上身的毒蛇,挣脱不开,越收越紧,透露出几分阴冷。
“真是个恶心的路数。”叶景策冷笑一声,拽住沈银粟手腕向后退了几步,敏锐地察觉到沈银粟那一侧的刺客的行动似乎格外滞缓,身形无力,犹如力气被抽光。
奇了怪了,方才未见这几人动作如此迟钝缓慢啊。
叶景策质疑一瞬,却来不及多想,几下将一侧的刺客击倒,带着沈银粟向红殊的方向靠上几步。
这些刺客既然想逐一击破,那他们就想办法聚在一起。
刺客们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只有为首的双刀之人还是一样的难缠,地上的刺客还在逐渐爬起,叶景策正要再补上一击,就有东西破风而来,咻咻两声,几个飞镖打在爬起的刺客身上。
有人在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