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策速速赶来,苏洛清以为对方是在关心自己,感谢的话尚未出口,就见叶景策耳朵紧贴桌面,伸手敲了敲,随后直起身挪动起桌面上的东西。
“阿京兄,你这是?”苏洛清试探道,只见叶景策挪动道砚台之时,那砚台仿佛扎根在了桌子上,一动不动。
“就是这儿。”叶景策皱了皱眉,爬在桌上细细听闻扭动砚台时桌子内的响动。
苏洛清自知叶景策发现了异常,忙拎着裙摆几步跑过去,凑到旁边小心瞧着,手心中布满细密的汗珠。
“嘎嘣——”
一声微弱的声音响起,叶景策的眼睛猛地一亮,便听身后的一面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墙面缓缓移开,一面堆满卷轴的内墙出现在二人面前。
“什么卷轴值得他这么藏?”苏洛清随手拿下来一个,刚扫过两眼便眉头紧锁,面目通红,急急忙忙放了回去。
叶景策道:“那是什么?”
“是……是,哎呀,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阿京兄你可别瞧了。”苏洛清通红着脸连连摇头,“秽眼之物,看了伤眼睛的!”
“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样?”叶景策说着疑惑地靠近,不等手碰到卷轴,便被苏洛清一把拉住,苏洛清眼神飘忽,小声道,“是……是春,春宫图,你可千万别告诉窦管家我看了这个了,不然再把他那一把老骨头气昏过去。”
“设计这么一堵墙,就为了藏这个?”叶景策讶然,鄙夷地瞟了地上的王大人一眼,再看这面墙时眼中多了些谨慎。
苏洛清这回是真不敢随意翻了,整个人犹如被烤熟的鹌鹑一般,缩着脖子跟在叶景策身后。
粗略翻找过墙里的卷轴,叶景策将目光落在了最下层的信封上面。
拆开信封,快速浏览过上面的内容,叶景策的目光愈发深沉,一旁的苏洛清见状不敢多言,半晌后,试探地扯了扯叶景策的衣袖。
“阿京兄,这信中可是提及了什么东西?”
“这信中说的是赈灾粮账本的问题。”叶景策说完,将信件藏在怀里,同苏洛清道,“我们得快些回去,将此事告知小姐。”
苏宅内,沈银粟拿着手中的纸条细细端详,一旁站着的窦管家犹如锅炉上的蚂蚁一般,急地不停嘀咕。
“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少爷怎么还不回来!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老天爷,别是那王大人察觉到了什么,欺负了他。”
……
窦管家絮絮念着,沈银粟听得头疼,忍不住道:“窦管家你何必着急,有阿京啊,小苏公子不会有事。”
“可阿京兄弟毕竟是一个人。”
沈银粟淡淡道:“他一个人也足够了。”
话落,门口刚好传来声响,窦管家急忙跑出去,见苏洛清一脸意气风发地回来,忍不住上前道:“小少爷,您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您遇到麻烦了。”
“怎么会,有阿京兄在,谁能动得了我。”苏洛清安抚窦管家道,“让您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叶景策在旁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突然注意到沈银粟也正看着他,于是咧嘴笑道:“小姐也担心我了?”
“我才懒得担心你。”沈银粟不疾不徐地应了一句,见叶景策面露失望,这才笑着道,“那王大人又伤不到你,我担心你做什么,担心他才对。”
叶景策不满道:“担心他做什么,一个贪财好色之徒。”
“担心他会不会被你教训地奄奄一息,成了个开不了口的罪证。”
“在小姐眼里我就这么没分寸?”叶景策道,凑到沈银粟面前歪头笑道,“小姐,我这次去,可是拿了线索回来的,你这样不信任我,我该如何交付?”
“少贫,快把线索拿出来,别耽误了正事。”沈银粟闻言不再同叶景策打趣,摊手到他面前,见叶景策从怀中掏出几个信封。
“在王大人书房里发现的,是他同杜刺史前些日子的往来信件,里面提及了记录赈灾粮分发的账簿,那账簿丢了有些日子了,他们大概还没找到。”
“原来也是账簿之事。”沈银粟蹙眉道,叶景策立刻察觉出不对,“怎么,有人提及过此事?”
“没错。”沈银粟把手中的纸条递给叶景策,“你们走后有人在府前发现的,是叶景禾传来的,说得也是账簿之事,还约了我们明日在上次的酒楼见面。”
“看她这意思,杜刺史和唐御史那边也正为账簿之事着急呢。”叶景策冷笑道。
“正是,账簿是此次案件的关键,谁能先找到账簿就能抢夺先机。”沈银粟目光凛然,“此番我们必须先他们一步。”
次日,淮州酒楼内,沈银粟与叶景策早早坐定,见叶景禾在楼下探头探脑半晌,只身跑上楼。
“呼——可算甩开了。”
一上楼,叶景禾便长舒一口气,接过沈银粟递来的茶水举杯一饮,连喘几口气才缓过神来。
“姐姐有所不知,他们把我盯得可紧了,恨不得把我像犯人一眼锁起来!”
“那你此番是怎么跑出来的?”沈银粟道。
“嗐,幸亏了唐哥哥,若不是他像他爹求情,怕是我还要被那群人监视着。”
“唐哥哥?”一旁的叶景策淡淡开口,慢慢道,“那唐公子毕竟是唐御史的儿子,断然不能随便放叶小姐出来,想必叶小姐话还没说完吧。”
“哥!”叶景禾下意识反驳,话刚出后,便见沈银粟眼神一变,叶景策瞬间望过来,于是连忙补救道,“隔……隔壁街杂乱,我从那边过来,唐哥哥虽和我一道,但已经被我甩开了,姐姐放心。”
叶景禾说完,一身冷汗,手颤颤地拿起茶杯,试图给自己定一定神。
第31章 欺骗他
一杯茶下肚, 叶景禾总算缓和过来,眼神中清明些许。
“今日急忙唤姐姐过来,不为别的, 是为账簿之事。”叶景禾正色道,“我在唐御史府中打探三日,隐约听闻他们提及赈灾粮账簿之事, 那账簿之前在文司户之处, 后来赈灾粮贪污之事被发现, 杜刺史之人去文司户家寻找账簿之时, 却发现文司户和账簿皆已消失,如今仍旧下落不明。”
“怪不得王大人和杜刺史的往来信件中几次提及过文司户,账簿事关重大, 文司户这么一消失, 只怕府上之人不会好过。”沈银粟蹙眉道。
“姐姐说得不错。”叶景禾道,“那文司户府上之人虽跑了个七七八八,但他最为信任的家丁阿勒却被杜刺史抓了起来,在地牢中严刑拷打数日, 只为从他口中找打文司户的下落。”
“看样子这阿勒是什么都没说,否则杜刺史不会急成这般模样。”
“正是。”叶景禾点头, “那阿勒骨头硬得很, 杜刺史什么法子都使过了, 却愣是没在他嘴中挖出文司户的半分消息。”
“杜刺史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他若想从一个人口中逼出消息, 只怕那人会生不如死, 这阿勒既然是目前找到文司户的唯一渠道, 我们便不能让他一直落在杜刺史手中。”叶景策正色道, “不知叶小姐可有法子将阿勒从地牢中将带出来。”
叶景禾摇摇头:“我恐怕不行, 若想进入地牢需得有杜刺史或是唐御史的令牌,而我现在被困在唐御史的府中,他看我看得极严,是绝不会让我有机会接触到令牌的。”
“唐御史的令牌你接触不到,可有一个人你能够接触到。”叶景策闻言,眸中划过一丝狡黠,“唐御史家的公子可不比他爹警惕。”
令牌上同样带有唐家的字样,唐辞佑身边跟着的人又不算多,一旦得手,快去快回,未必不能带出地牢中的阿勒。
“有道理呀!我可以拿唐哥哥的啊!”叶景禾先是面上一喜,进而又蹙起眉头,“但……我这么做唐哥哥会生气吧。”
“你还担心他生气?”叶景策闻言,不可置信地扬起语调,看着叶景禾的眼神充满了对自家妹妹不成器的惊恐。
余光中瞥见沈银粟意味深长的眼神,叶景策强行按下自己的情绪,同叶景禾皮笑容不笑道,“但这令牌事关阿勒性命,还望叶小姐三思。”
“阿京说得没错,景禾,你若不这么做,那地牢中的阿勒可就未必能活几日了。”沈银粟收回落在叶景策身上的目光,循循善诱道,“一个令牌,一条人命,孰轻孰重,想必你心中自有思量。”
叶景禾紧攥着的手更绷紧了些,指甲微微凹进肉里。
她出身武将世家,见过战场残酷,又带女儿柔情,自知生命可贵,绝不是一块令牌一次欺骗可以相比。
叶景禾抬眼望向对面,见沈银粟静静望着她,几秒后,叶景禾笑开。
“那姐姐拿了令牌可得早去早回,若是我偷令牌被发现,只怕那唐御史要把我关起来,见不到姐姐的。”
“放心吧,我们一定快去快回。”沈银粟道。
隔壁的街市上,一群下人正四散而开,到处寻找叶景禾的身影。
“禀报少爷,东边的那条街已经找过了,没有看见叶小姐的身影。”下人匆匆跑来,见唐辞佑面色难看,低声劝道,“少爷不必着急,已经派人去西街找了,这地方就这么大,叶小姐还能跑到哪里去。”
“这淮州她初来乍到,若真是自己顽劣乱跑还好,若是被有心之人带走才是最糟糕的。”唐辞佑眉头紧锁,一张如玉般温润的面孔上鲜少带了急色。
“唐哥哥!唐哥哥!”
唐辞佑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少女宛如银铃的声音,叶景策从街的另一头笑眯眯地跑来,一身红色裘衣衬得她像一团热烈的焰火。
“景禾!”唐辞佑听闻忙跑过去,真真切切地握住叶景禾的手腕后,急切道,“你刚才跑哪儿去了?”
“东街在卖糖糕,我想吃,就过去买了,唐哥哥你尝尝,这甜糕可香了!”叶景禾说着拿出甜糕递给唐辞佑,却见唐辞佑眼神一暗,攥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你骗人,东街我刚刚派人找过,你分明不在哪里。”
“派人找过?你确定他们有一家店一家店的翻找?确定他们没有一时着急看漏了几个人?”叶景禾看出唐辞佑眼中的质疑,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唐辞佑,你这么急着找我,是怕我跑了,你完成不了唐御史交代的监视我的任务?”
“你怎么会这么想?”唐辞佑被问得一怔,握住叶景禾的手被她一把甩开,糖糕瞬间撒落一地。
叶景禾直直地盯着唐辞佑:“不是怕我跑,你又何必这么着急?”
“因为我担心你。”唐辞佑坦然道,抬眼对上叶景禾质疑的目光,“景禾,你知不知道如今淮州之地鱼龙混杂,你一旦出了差池我连找你都无法!”
“我又不是三岁幼童,你又何必担心?”似是没想到唐辞佑会这般说,叶景禾愣怔一瞬,似乎有些愧疚,语调低了下来,目光轻轻落在唐辞佑的腰牌上,叶景禾的手微微攥紧。
唐哥哥,对不住了。
“今日是我不对,以后不会让唐哥哥担心了。”叶景禾低声说了一句,弯身去捡地上的糖糕,唐辞佑见状忙弯身拦住叶景禾,腰上的令牌顺势滑在叶景禾的右手边。
“景禾,这糖糕已经脏了,你若是想吃我们再去买。”
唐辞佑说话间,叶景禾借着裘衣的遮挡悄悄取下腰牌,藏入袖中。
叶景策和沈银粟二人在不远处看着,见唐辞佑俯身,叶景策霎时笑了。
“她得手了。”
话落,二人只见叶景禾似是与唐辞佑又说了些什么,便将那糖糕袋子仍在角落里,二人一同向东街的方向走去。
见两人走远,叶景策从角落中走出,弯身捡起糖糕袋子,只见那袋子下面压着个刻有唐字的令牌。
地牢门前,死气沉沉。
守门的狱卒从袖子里掏出瓜子,边嗑边唠。
“看着日头,今儿可得下雪。”
“那可不。”另一个也附和道,“这破天气,还得在这儿站岗,真是烦人,这到了年底,也不知道能不能多给几个钱。”
二人说着,只见不远处走来个男子,那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虽然穿着简单,身上却透露出浑然天成的桀骜之气。
“什么人!”两个狱卒见状连忙收了瓜子,起身询问。
“唐御史的人。”叶景策把唐辞佑的令牌扔给二人,仔细打量着二人的神情。
“唐御史?”二人对视一眼,疑惑地看向叶景策,“唐御史今儿上午不是刚派人来过么,怎么还会派人来?而且你……瞧着有些面生啊。”
“怎么,我们家御史重视你们淮州的案子你们还不乐意了?这常派人来你们还挑上毛病了!”叶景策笑骂了一声,狐假虎威道,“快些让开,耽误了我家御史的事有你们好果子吃!”
“是是是。”狱卒被叶景策的掷地有声的一骂唬住,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您里边请,里边请。”
“这还差不多。”叶景策微微一笑,昂首挺胸地跟着其中一人走入地牢。
“敢问大人要找哪位?”狱卒讨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