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今天叫他来,当真只是为了试菜。
哦,可能还要他帮忙看账本。
陈樾挫败地叹口气。
再在棠袖腰上流连一阵,陈樾用了极大的意志力停住,改为抱她:“那我岂不是又要继续等。”
棠袖说:“没办法啦。”她手安抚地拍他脑袋,嘴里却催促,“快起来,别耽误我时间。”
早点看完,她也能早点休息,顺带也能有闲心陪他厮混。
她这么一说,陈樾记起以前她还在江夏侯府时,每每到临近冯筑回京的岁末,她都要连着好些天看账本。
北起辽东,西到乌斯藏,东达宁波,南至琼州府,以及一些不属于大明领土之地,但凡隶属冯家的各种商铺都会在这个时候将一整年的账本送到京师棠府冯镜嫆的手中。但冯镜嫆不看,只意思意思翻阅几下全转给棠袖。
这就导致在外界,包括在皇帝的认知中,冯家真正的主事人其实不是冯筑,也不是冯镜嫆,而是根本没承冯姓的棠袖。因此哪怕棠袖并不像冯筑和冯镜嫆一样经商,她名声也比真正的富商还要响亮。
“外公在信上说下月初二回来,我得在初二之前看完。”
棠袖说着,让陈樾给她泡壶浓茶。
白天在宫里呆了那么久,她打算今晚通个宵补回来。
当然如果陈樾肯帮她看,那就再好不过。
棠袖瞄陈樾一眼。
见陈樾泡完茶,给她倒好一杯,停停又倒第二杯,接着去取新的笔墨,心知他会留下来给她帮忙了,棠袖奖励地亲亲他脸,没等他回吻,转头将自己埋入账本大山中。
陈樾挑挑灯芯。
不就是陪老婆熬夜算账,他干了。
这一陪,果然棠袖没通宵,不到四更就将今天的任务圆满完成。
喝掉最后一口浓茶,棠袖看看自鸣钟,离陈樾上值的时辰已不剩多久,思及他辛辛苦苦陪她熬到现在,大半夜的把他赶走太不人道,便说:“快洗洗睡吧。”
正收拾桌面的陈樾扭头看她:“睡哪?”
棠袖朝床榻歪了下头。
陈樾一笑。
他道:“这么好,不赶我走。”
棠袖道:“付给你的辛苦费呀。”
陈樾想想,他确实已经很久没和她在一张床上睡觉。
便说:“行吧。”
孰料他这两个字让棠袖不满意了。
还行吧——
听听,这是人话吗?
棠袖哼道:“你要是觉得辛苦费不够,你大可现在就走。”
“够,怎么不够,”陈樾返身握住她手腕,给她按揉右手穴道,她今晚熬得好几次甩手腕,“这辛苦费是我应得的,不准收回去。”
棠袖又哼了声,却果然没再不满意。
因提前告知流彩今晚陈樾会来,可能还会留宿,这个点的浴室里仍备着充足热水,棠袖的女式寝衣底下也放了一整套男式的。棠袖把寝衣鞋袜等递给陈樾,感叹道:“流彩真心细。”
陈樾点头。
换作别的丫鬟,即使能考虑到他们两人用水,也不一定能考虑得到他更衣问题。
遂道:“你可以给她多发一点月钱。”
棠袖道:“她月钱已经很高了,再高不能高过母亲那边的青黛姑姑。等过年给她发个大的吧。”
陈樾说:“到时也添上我的一份。”
棠袖说好。
沐浴完,两人上床,还和以前一样棠袖睡里侧,陈樾睡外侧。
刚躺下,陈樾就伸手抱住棠袖。
他体温高,棠袖手放他胸口,脚放他腿间,全身上下都叫他煨得暖洋洋的。
本以为大半年没跟他同床,她可能不习惯了,谁知眼睛一闭就要睡着。
然后就听他问:“之后还能留宿吗?”
那么多账本,光靠她自己一个人,根本做不到在初二之前看完。
他之后肯定还要再过来帮她看。
棠袖困顿地想想:“如果还熬夜的话……”
话没说完,她睡着了。
陈樾心中有成算了。
他再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也闭眼入睡。
这一觉陈樾睡得十分安心,有老婆和没老婆真的很不一样。
不久,陈樾准时醒来。
醒时天仍黑着,棠袖也仍在他怀里睡着。他低头看了会儿她睡颜,方小心松开手,却是还没起身,就见棠袖睫羽颤了颤。
她也醒了。
但没睁眼,只口中迷迷糊糊道:“夫君要出门了?”
“嗯。继续睡吧。”
“那晚上见。”
“晚上见。”
棠袖翻个身,继续睡觉。
被唤夫君的陈樾精神抖擞地去锦衣卫上值。
晚些下值翻墙过来,对着让人头疼的账本也依然精神抖擞。
如此到了月底,这天陈樾来至简居,第一句话就是:“朱赓去世了。”
朱赓,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
兼内阁首辅。
“先前朱赓一直给陛下上疏请求休致,陛下没应。”陈樾道,“今天他在任上去世,明日我得去吊唁。”
棠袖道:“我记得你以前说朱赓很老实。”
因为是先前陈樾唯一跟她提过的朝堂上的事,棠袖记得非常清楚,那时陈樾说,同为浙江籍首辅,朱赓很多方面都不如沈一贯。
至少沈一贯致仕前曾数次弹劾他,还率浙党与东林党斗,更与常云升为首的东厂阉党斗,很是掀起过一阵风云。朱赓在任期间则鲜少与人相争,即便被言官们疯狂弹劾,也顶多称病,纵观其为官的几十年,委实无太大作为。
“嗯,”陈樾神情淡淡,“不过到底是首辅,还是要有所表示的。”
“新首辅是谁?”
“应当是叶向高。”
棠袖记得叶向高。
去年刚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这转眼就要升任首辅了。
不过首辅变动跟她没多大关系,不如继续看她的账本。
这一看就到了腊月初二,冯筑回京。
便如先前皇帝说过让冯筑进宫,冯筑甫一进城就被早早候着的宦官迎去启祥宫。皇帝当着众多大臣的面喊冯翁,亲自予以赏赐。
正巧今日东北建州女真酋长努尔哈赤也进京朝贡,皇帝大手一挥,宴赏。
这场宫宴,棠袖理所当然地参加。
落座后,她先看看冯筑,又遥遥看眼努尔哈赤。
上次皇帝宴赏努尔哈赤是万历二十五年。那会儿棠袖还小,便是被棠东启冯镜嫆带来宫里吃宴,她心思也只在御膳上,没太关注宴席的主角。
今次再看,这努尔哈赤比记忆中的更威厉,更魁梧,不怒而威。
只一眼,棠袖便得出个结论,此人绝非善茬。
注意到棠袖目光,坐她旁边的陈樾悄悄同她耳语。
陈樾道:“之前熊廷弼去辽东,听说刚到鸦鹘关,努尔哈赤就派儿子女婿带貂皮、马、鹿狍肉和酒拜见。”末了评价,“这努尔哈赤野心不小,是个威胁。”
第36章 将军 他居然能认得你。
为赴宴而临时凑对的限期夫妻所见略同。
棠袖道:“没人跟皇上提醒要当心努尔哈赤吗?”
陈樾没有回答。
他反问:“努尔哈赤以前对大明还算忠心, 常常会进京朝贡。但前几年他突然停贡,你可知为何?”
棠袖想想,这或许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了。
万历二年, 建州右卫都指挥使王杲, 即努尔哈赤外祖父,进犯大明辽、沈,遭辽东总兵李成梁率军征伐,兵败。后王杲欲要再次犯边, 被俘凌迟处死。
到了万历十一年,王杲之子阿台——努尔哈赤舅舅,同时也是努尔哈赤堂姐夫——为报父仇,联合蒙古诸部攻掠大明边境, 李成梁发兵围攻阿台所在的古勒寨。为救努尔哈赤堂姐,努尔哈赤的祖父与努尔哈赤父亲进古勒寨试图劝降阿台,不料古勒寨突然大乱, 二人死于误杀,努尔哈赤认为此乃明军之过,遂以祖父、父亲遗留的十三副甲胄起兵。
只短短五年时间, 努尔哈赤便统一建州女真各部。万历十八年,他第一次到北京朝贡, 明廷任命他为建州左卫都督佥事。
此后他几乎每年都会朝贡,其中数次亲赴京师, 晋正二品龙虎将军。
然而自万历三十年起, 他开始停贡。
移居赫图阿拉后,更是自称为国。
本以为他与大明真就立碑划界,谁知今年九月他忽然补贡,本人更是今日现身宫中。
饶是棠袖这般纯粹来给宴席凑数的, 都看得出努尔哈赤狼子野心,更不必提朝中那些政治素养比她强了不知多少倍的官员,肯定不乏有眼光深远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