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她侧面的承恩伯和坐在承恩伯对面的太常寺卿之女,已经眉来眼去许久,歌舞上了不过片刻,他们便都双双离
席,不知道去了哪里;
还有坐在隔壁的鸿胪寺卿,自从开席之后不久,便也不见了踪影……
祁云渺不知道这些人的去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都是打算去做些什么,头一次参加宫宴的她只是一边老实巴交地欣赏歌舞,一边吃着自己的饭,偶尔看看宴会上的各人百态。
直到祁云渺发现,裴荀不知何时起身,也离开了宴席。
而不过片刻,她的阿娘便也喊她起了身。
她抬头,懵懂地看着阿娘。
“阿娘衣裙脏了,陪阿娘去换一身吧。”沈若竹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道。
祁云渺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家阿娘的衣裳竟不知何时沾到了一丝葡萄酒的汁液,红色的酒液滴在靛蓝色的衣裙上,的确显眼的很。
但幸好,她们今日都有准备备用的衣裳。
她便陪着阿娘去了后头更衣的偏殿。
到了偏殿,祁云渺正要为阿娘取出更换的衣裳,但还没等她彻底将包裹打开,沈若竹便抓住了她的手。
她拉起祁云渺的手,道:“你随阿娘去个地方。”
“嗯?”
祁云渺不知道,阿娘还要去哪里。
她想起适才裴荀离席的画面,不禁想,阿娘该不会是真要去见裴相吧?可是拉着她又是要做什么呢?
她不解阿娘的意思,任她拉着自己便往大殿一侧的宫中花园去。
祁云渺没有来过皇宫,不知道阿娘这路线,是要准备去哪里。
她只能把自己完全交给阿娘,见到她左顾右盼的,一边走一边似乎在花园之中寻找着什么人。
终于,沈若竹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在荷塘的边上,望着对面的亭子。
祁云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到不远处的皇宫花园亭中,坐了一个人。
那个人眼睛上盖了一条白色的绸缎,躺在贵妃榻上,眼睛不知道是睁着还是闭着,刺眼的光晕落在他的脸颊上,照的他脸颊明媚的同时,也将绸缎染上金光。
见到这个人的一瞬间,祁云渺浑身血液突然开始沸腾。
她有些忍不住想要挣脱阿娘的控制。
可是阿娘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这才带着她又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
越群山发现沈若竹不见了。
适才沈若竹说要祁云渺陪她去换衣裳,他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对。
可是一刻钟过去,沈若竹和祁云渺没有一个人回来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事情不对了。
与此同时,裴荀也早就不在席位上。
这叫越群山想要不多想都不行。
他忍了又忍,在自家空荡荡的席位上又坐了片刻,终于,再也忍不住,起身朝着后头的偏殿走去。
果然,沈若竹和祁云渺都不在这里。
越群山心底里逐渐开始躁郁。
沈若竹不会和裴荀乱来,这事他当然知道,但就算是她和裴荀背着他私底下见面,越群山只要是一想到那画面,便觉得自己还是受不了。
他们都已经和离了,还有什么好见面的?
有事情要商量?他如今知道的事情也不比裴荀少,凭什么不找他商量?
他顺着偏殿走了出去,沿着小径想要去找沈若竹的方向。
但是沈若竹没找到,越群山没走几步,倒是在御花园的入口处,见到了裴荀。
裴荀正从花园池畔回来。
适才在宫宴上,他和越群山紧挨着座位,却没有说话。
如今倒是面对面见到了,裴荀也不打算和越群山说什么。
越群山却是喊住了裴荀。
“站住!”只见越群山睥睨着裴荀,道,“你将若竹还有云渺带去了哪里?”
“什么若竹同云渺?”
裴荀佯装不懂。
“你少装蒜!”越群山不耐道,“不是你把她们母女俩喊出去的?说是去换衣裳,但是偏殿根本没人,你快说,你把她们引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裴荀一脸坦然。
越群山攥紧了手中的拳头:“姓裴的,你搞清楚,我和你合作是一回事,若竹同云渺又是另一回事!沈若竹如今是我的妻子,你整日同她见面,算什么君子所为?”
“我哪里整日同她见面?”
莽夫就是莽夫,越群山说话,总是如此不中听。
裴荀嫌弃不已。
越群山质问道:“你之前没有约若竹出门去见过面?”
裴荀:“……见过。”
越群山又问:“那今日大殿上,不是你故意勾着云渺去看你的?”
“……?”
他这话就过分了。
“云渺她还是个孩子,她想看我就看我,她想不看我就不看我,这是我能管的了的?”
“不是你故意装的老神在在勾的云渺去看你,云渺她能盯着你看这么久?姓裴的,云渺如今整日和裴则出门去玩,我已经不说什么了,但她如今是我的闺女,你以为靠着裴则去吸引她,她就会想要裴则继续做她的哥哥,想要你继续做她的继父?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到底谁才是做的春秋大梦?
裴荀吸一口气,深深地看着越群山,只觉答应和越群山合作,是自己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决定。
是,今日沈若竹的确是他引出来的。
得知宁王今日其实也进了宫之后,裴荀便出去摸清楚了宁王的方位,而后派人去告诉了沈若竹。
他知道,沈若竹此番回京之后,尚未曾见过宁王一面。
不是沈若竹不愿意去见宁王,而是宁王一直躲着沈若竹。
于是他想看看,沈若竹若是知晓宁王的存在,会想要当面和他说些什么。
而宁王突然和沈若竹面对面,又会不会坦白些什么。
御花园处早被他安排了探听的人手。
至于越群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他有想过这个莽夫也许会跟着沈若竹跑出来,但是万万想不到,这个莽夫竟然会对着自己大眼瞪小眼,内讧起来。
“有你这样的继父,真是云渺的悲哀。”
他摇了摇头,最后扫了越群山一眼,随后,实在懒得再和这人争执些什么,选择拂袖而去。
可是越群山并不许他离去。
“站住!你告诉我她们在哪里!”他强硬地问道。
第七十七章 父辈修罗场(下)(二更补……
皇宫的御花园,无论是比相府还是陵阳侯府的规格都要大上好几倍。
正午时分,正是日照最为充足的时候,阳光穿破云层,平等地照在每一片盛开的花丛间,也降临在池塘几乎再看不见多少的荷叶上。
水面清浅,映出波光粼粼。
祁云渺跟随着阿娘,一步一步,终于来到了面前的亭子里。
宁王萧明禹正躺在亭子的贵妃榻上,听到外头有人声响动,便侧耳问道:“河西,是有人来了?”
他的声色温润,和煦,祁云渺在听见的那一刻,便不可遏制地一下子回忆起了那一年的冬天。
那一年的冬天,阿爹将人捡了回来。
而她偷偷跑到他的病床前,问他叫什么名字。
名为河西的护卫明显并不认识沈若竹同祁云渺,上前一步拦下了两人,正待出口询问,沈若竹便自己高声道:“妾身陵阳侯府沈氏,携女见过宁王!”
“……呵。”
宁王古怪地笑了一声,似乎不曾想过,如今走到自己面前的会是她们母女。
“沈若竹?”他缓缓坐起身,问道,“可是曾救过本王之命的沈若竹?”
“是。”沈若竹回答道。
“真是难得。”宁王感慨,朝着声响的方向偏过头去,道,“本王早听闻你们母女又回到了京城,只是可惜,一直没有功夫见见。”
“是吗?”沈若竹跟随着宁王轻快的语气,终于也笑了一声,“那想来还是妾身懂王爷的心意,知晓王爷应当是想要见见妾身,于是主动过来了。”
“……”
她的笑意实在不是什么和善的笑意,纵使宁王见不到,也能自她的说话声音中感受出来。
只是他还要佯装若无其事,问道:“对了,沈若竹,你不是之前上京的愿望都已经完成了?如今为何突然又回到京城来了?”
他是想要探她回到京城的底细么?
沈若竹掐紧自己的掌心,依旧故作轻松,道:“妾身此番上京,自然是因为陵阳侯的苦苦追求。妾身被其感动,是以,便随他回到了京城。”
“原来真是如此……”宁王呢喃着
点头,“本王倒是也听闻,你同陵阳侯是在钱塘时认识的,看来还是裴相不够陵阳侯讨夫人欢心啊,当初裴相想要夫人留下,夫人怎么就没留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