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白又醇厚的鱼汤入肚,她便不住要发出一声喟叹。
裴则微笑着,见她喝了第一口,又喝第二口……最后她端起碗,很快便将面前碗里的鱼汤都喝见底了,又伸手要去盛新的鱼汤。
裴则忙上去为她搭把手。
祁云渺喝完了一整碗鱼汤,抬头见到裴则面前的碗还是空空荡荡,根本连第一碗都还没盛,不禁问:“阿兄你怎么不喝?”
“哦,我现在就喝。”
裴则听罢,也跟着看了眼自己面前的碗,立马拿了起来,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祁云渺盯着裴则的动作,默了默,觉得自家阿兄似乎又有心事了。
但是是什么事情呢?
她这几日除了和他一道用饭之外,也没什么别的接触,不知道他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她只能盯着裴则,默默地打量了好几息。
终于打量到裴则都觉得她的目光刺眼,抬起头来正想说话,却有一道生硬的嗓音,融入了他们彼此之间。
“裴镜宣?”
说话的是一个与裴则一样穿着红色官袍的中年男人。
祁云渺回头去看,见到这个男人满面通红,浑身酒气,似乎是酒喝多了。
她看看裴则,又看看面前的这个男人,不认识他是谁。
只见裴则起身,与他躬身作揖道:“江大人。”
“裴镜宣,还真是你啊,哈哈!”那江大人喝多的已经不是一星半点,适才还不明显,如今大着舌头,说话时吐出的酒气,不知不觉便糊了祁云渺一脸。
祁云渺有些嫌弃。
难得因为喝到好喝的鱼汤而所拥有的好心情也下降了些许。
“裴镜宣,这位是……?”
那江大人见到了祁云渺,目光在祁云渺和裴则之间流连来回,不免便充斥起了好奇。
祁云渺不喜欢酒鬼,也不喜欢这种满是恶意的打量。
只见她昂首,堂堂正正道:“我是阿兄的妹妹!”
“妹妹?”江大人似乎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裴家何时有多出来一位小姐。
“没听说裴相有再娶啊,裴镜宣你哪来的妹妹?”
他真是喝多了。
裴则瞬间冷下脸,也懒得再同他说些什么客气的话。
适才他进屋,没见到这里有
这姓江的,这附近倒的确有个酒肆乐坊,想来他是从那边鬼混过来的。
“江大人今日是从何处来的?是否需要裴某送你回去?”他冷冷地问道。
“不,我不回去!”
他想搀扶住人,可那姓江的大手一挥便甩开了人,狞笑道:“妹妹?”
“裴镜宣,你今日不说清楚你这妹妹是哪里来的,我就不走了!我说你怎么陛下赐婚也不要,别人说媒也不要,敢情自己在这里藏着妹妹呢!”
“我问你,你妹妹如今芳龄几何,姓甚……嗝……名谁啊?”
第七十五章 父辈修罗场(上)(二更)……
祁云渺今年芳龄十五。
但是她觉得,自己如今能做面前这什么狗屁江大人的姑奶奶!
“阿兄,我们走,别理这个醉鬼!”
要不是顾念着裴则还同这江大人有什么官场上的往来,祁云渺便是说什么都要直接给这混账老头一拳头的。
她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一拳头,保准将这老头打得晕头转向的。
她起身,这老头一出现,她便连喝鱼汤的心思也没有了,拉着裴则便想走。
但是裴则被她拉住了手腕,并没有急着要走。
他反扣住了祁云渺的手腕,将她留在原地。
祁云渺回头,便见到裴则手中握了一杯茶水,直接泼在了这江大人的脸上。
祁云渺一惊。
那姓江的大人也是脸上一抖,立马错愕又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则。
紧接着,祁云渺听见自己身后的窄门处突然涌进来一群人,那些人不是穿着各色的官袍,便是护卫的模样,纷纷涌进到这拥挤的饭馆里。
他们七嘴八舌地围着江大人,问他如何能跑到这里来了,叫人好找。
见到他脸上身上俱是沾满了水珠的时候,他们又是骇然,不知这罪魁祸首是谁。
“江大人喝醉了,你们便是这般看顾他的?”裴则不待人询问,自己主动承认道,“这杯醒酒茶,是我敬江大人的,若是还不能叫大人醒酒,那诸位明日便跟随江大人一道去京兆府分说吧。”
京兆府?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适才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注意到了站在裴则身侧的祁云渺。
那是一个一看就十分英姿飒爽的姑娘,站在裴则的身侧,若非是屋中光线昏暗,定是人群之中极为惹眼的存在。
还不待众人认出她的身份,裴则拉着祁云渺的手,便终于带她离开了这等乌烟瘴气之地。
—
吃饭吃到半途,突然发生了这回事情。
祁云渺和裴则离开了饭馆之后,谁的心情都不好。
他们沿着饭馆外的巷子一口气走出了几步远。
不过裴则关心着祁云渺,走出饭馆之后没多久,便立马回头去看她,想看看她的情绪;
而祁云渺,她的脑海里其实并不是特别在意适才那个姓江的,她只是在不断回想着裴则刚刚举起茶盏,朝着那姓江的泼水的画面。
那是祁云渺平日里想也不敢想的场景,但裴则竟就这般水灵灵地做出来了!
祁云渺一边兴奋,一边却又担心。
“阿兄!”在裴则回过头来的时候,祁云渺便问道,“今夜你朝他泼了水,明日你要怎么办?”
“是他酒后无状在先,就算是闹到了京兆府,也是他没理,我怕什么?”裴则反问道。
“不是这个……”
祁云渺想说,你们官场上,不是最讲究什么礼数同往来,若是那位江大人日后给你使绊子,那怎么办?
裴则静静地看了祁云渺一会儿,自她无声的眼眸中,似乎读懂了她想要说什么。
他忽而笑出了声,声色也不禁柔和了一些。
“就算他想给我使绊子,那也得看他有没有胆量,难不成裴氏在京中立足这么多年,是吃素的么?”
他就这么满不在意地说了出来。
就算他要给他使绊子,是不是也得看看裴氏的面子?
“阿兄,你……”
祁云渺又想问,他们读书人,难道不是最不喜靠着家里的名声办事么?否则以裴氏的门第,其实裴则根本不必科考,便可直接靠荫封得到一个不错的官位,但他还是参加了科考,凭着自己的本事摘得了状元,这不就是证明,他不想靠家族办事么?
她亮闪闪的眼眸全都是说不出口的问题,就这么盯着裴则,像是幽夜里最闪亮的萤火。
“……?”
裴则这回是真不知道,祁云渺在想什么。
是,他就算是再讨厌裴荀,再讨厌裴氏,但是身为裴荀的儿子,裴则从来都不会吝啬用相府的身份办事。
毕竟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他完全没有必要拒绝,也没有必要反对。
他对此坦荡得过分。
祁云渺定定地看着他,却好似到如今才真正明白裴则的核心所在。
便是从心。
是,他是可以厌恶裴荀,但他同样也可以利用裴荀,并且毫无任何心理负担。
忽而,祁云渺噗嗤一声笑开了。
“阿兄……”她缓缓道,“我觉得我有些看轻你了。”
裴则轻轻地挑眉,是当真不知道祁云渺都在想着些什么。
他这回抬手,终于不再犹豫,直接点了点祁云渺的额头,问道:“适才吃饱了吗?没有的话,我带你再去别的地方吃一些东西?”
“我想去西市再吃些樱桃毕罗!”祁云渺坦诚道。
裴则便道:“好。”
祁云渺于是很快便将那江大人的事情给彻底抛到了脑后,专心只跟着裴则上去马车。
只是待到坐上了马车之后,祁云渺才想起,适才那什么江大人的嘴里,也不是没说什么要紧的事情。
譬如……
祁云渺扑闪着自己向来有神的双眸,忽而抓住裴则的衣袖,问道:“阿兄,有人给你说过媒了?”
裴则:“…………”
他看向祁云渺的目光瞬间充满了警惕。
—
原来已经有人给裴则说过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