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方嬷嬷带着几个丫鬟,把馅料和饼皮都处理好之后,祁云渺便开始上手包饺饵。
她动作像模像样,不过包了两个,方嬷嬷便直夸她,是真的有一手。
祁云渺得意洋洋,包到最后几个的时候,她突然从钱袋子中摇出几枚铜钱来,递给方嬷嬷。
“嬷嬷,我们包些铜钱在里头吧!”她道。
从前在家中,新年包饺饵的时候,阿娘都会在饺饵里放几枚铜钱。
他们都说,能在一堆饺饵中咬到铜钱之人,便是新年最幸运之人。
阿娘煮饺饵的手艺很好,最后饺饵出锅的时候,他们全家都能咬到铜钱。
这样,全家都会高兴一整晚的。
方嬷嬷也听过这个说法,不过从前相府里只有裴荀和裴则这对父子,父子俩都不是乐得喜欢看花样的人,是以,相府便也从来没有过这种习俗。
如今既然祁云渺爱热闹,那玩玩也行。
方嬷嬷便和祁云渺一共在不同的饺饵里包了三枚铜钱。
晚上下饺饵的时候,祁云渺聚精会神,就蹲守在厨房的锅炉边。
看着炉子里的水沸腾,又看着一颗一颗胖乎乎白嫩嫩的饺饵被扔下了锅,她尤嫌不够,最后,还要亲自捞起饺饵,端着饺饵上桌,这才算满意。
虽然裴荀和沈若竹都不在,但是相府新年的饭桌,还是像模像样,堆满了整整一桌的菜肴。
等到祁云渺最后端着饺饵上桌,年夜饭便开始了。
祁云渺看看坐在自己对面的裴则,又看看这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忽而,拉了拉一侧方嬷嬷的衣摆,道:“嬷嬷和我们一道用饭吧!”
方嬷嬷哪想,自己有生之年,还会被请到相府的年夜饭主桌上。
她忙低头告诉祁云渺,这是不合规矩的。
她是下人,留在这里是为了伺候主子,而不是等着和主子一道用饭。
祁云渺便望向裴则。
“阿兄,我觉得这一桌子年夜饭,就我们吃的话,有些浪费。”
裴则抬头,盯着祁云渺。
方嬷嬷窥见少爷的神色,忙拍了拍祁云渺的手背,示意她别再要求。
裴则素来是最重规矩之人,定是不可能答应这些的。
大年夜,兄妹俩可千万别因为这些事情吵起来才好。
可是方嬷嬷想茬了。
或许是今年家中的确过于冷清,没有一点大人的踪迹,裴则在沉寂片刻过后,便道:“无事,家中人少,嬷嬷也一道坐下吧。”
方嬷嬷受宠若惊。
忙忙碌碌大半辈子,她何时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同裴则一道坐在一张桌子上用饭。
“那,那便多谢少爷同小姐了!”
她坐在了祁云渺和裴则的中间,落座之时,还满脸尽是恍惚。
祁云渺笑嘻嘻地给方嬷嬷夹了一筷子饺饵,又给裴则也夹了一筷子。
“这是我今日特地包的饺饵,里头放了铜钱的,吃到铜钱之人,来年便定会有好运,阿兄和嬷嬷都试试吧!”她头头是道地介绍道。
方嬷嬷早知道祁云渺的小把戏,笑看着她。
但是她旋即想起,裴则不知道,生怕裴则会怪罪祁云渺自作多情,她便忙替她解释道:“是呢,这是小姐亲自包的饺饵,郎君尝尝吧,讨个吉利也好啊。”
裴则已经许久不曾感受过饭桌上有人给自己添东西了。
他看着碗中的饺饵,一时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
桌上的另两个人都在劝他,他便再不愿意,也只能就着筷子,咬了一口碗中的饺饵。
不想就这么一口。
只听“咯”得一声,裴则的口中吐出了一枚闪闪发光的铜钱。
祁云渺霎时间嗓音洪亮,欢快如叽叽喳喳的喜鹊:“恭喜阿兄!来年必有好运当头!”
“……”
裴则真怕自己会不知道,这是祁云渺特地送给他的惊喜。
他处变不惊的眼眸淡淡地瞥了一眼祁云渺,见到她璀璨如同繁星一般的笑容,终于,还是道:“多谢。”
“这是阿兄凭本事咬到的,谢我做什么?”祁云渺装傻素来是可以的,她见裴则吃过了饺饵,便又催促着方嬷嬷也赶紧咬一口。
像是有什么预感。
方嬷嬷一咬自己碗中的饺饵,果然,坚硬的触感便磕在了她的牙齿上。
她笑得合不拢嘴。
最后才是祁云渺自己。
她也咬了一口饺饵,而后毫无意外地自自己的嘴中也吐出了一枚铜钱。
至此,三枚铜钱便整整齐齐的,全部被他们吃到了。
祁云渺的心愿达成,接下来满桌的佳肴,她吃得心安理得,心花怒放,心满意足。
吃到最后的时候,外头忽而传来一阵霹雳声响。紧接着,一声又一声,如雷贯耳,络绎不绝。
祁云渺赶紧跑到廊下去看。
果然便见外头的大街上开始放烟花爆竹了。
早便黯淡的天空因为这一声又一声的烟花爆竹,重新获得了短暂的光亮。
祁云渺看得入迷。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这是来自于朱雀街上的烟火,是朝廷为了祝福新年吉祥,祝福百姓们安康快乐而燃放的烟火。
祁云渺从前在乡野,看过的烟花不多,每逢初一十五,若是谁家有喜事,要扎烟花爆竹,那她必然是要跑在第一个,前去观看的。
烟火绚烂,如梦似幻。
祁云渺一直都听说过昙花一现,但她这辈子还没见过昙花呢。
昙花一现,弥足珍贵。
而在祁云渺看来,烟花停留在空中的时间,也是短暂至极,并不比昙花长久多少。
她双目牢牢地注视着天空。
直到烟火结束,也不肯轻易收回,生怕自己会错过什么突然的惊喜。
裴则走到她的身边。
见她一直上仰着脑袋,问:“喜欢烟花?”
祁云渺点点头。
裴则便道:“京城每年元宵十五有烟花灯会,到时候你可以上街,一次瞧个够。”
祁云渺这才将自己的脑袋垂下来,问:“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裴则有时候是真觉得,祁云渺好笑得可以。
祁云渺双眸里原先因为烟花转瞬即逝的神采,逐渐又亮了回来。
她问道:“那到时候阿兄也会去看嘛?”
“……”
裴则没想好。
他同祁云渺一道站在隆冬的长廊下,屋内是地龙铺满,暖意足以生春的除夕晚宴,屋外是阵阵寒风,吹来新年的气象,吹走旧日的阴霾。
裴则双手交叠在一处,过了片刻,自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一只红色的荷包,递给祁云渺。
“喏,新年如意。”
祁云渺垂眸。
只见裴则手中,躺着一个红色的荷包,而荷包的外面,绣着一个大大的“福”字,试问,这不是压祟钱又是什么?
她瞬间喜出望外。
压祟钱?
这是裴则给她的压祟钱?!
“多谢阿兄!”
祁云渺的一声感谢,声如洪钟,激动到足以媲美适才如同惊雷一般的爆竹。
裴则被祁云渺的嗓门又震了一瞬,回过神来,便见她抱着自己送的荷包,爱不释手。
没办法,祁云渺是真的没想过,裴则竟会给自己送压祟钱。
今年新年,阿娘和裴荀都不在家,按理说,压祟钱是要由长辈送的,他们两个长辈都不在家,裴则是哥哥,她从来都不曾希冀,自己会从裴则这里拿到压祟钱。
“多谢阿兄!”
她说了一遍不够,欢喜过后,忍住无尽上涌的情绪,还要说第二遍。
裴则盯着祁云渺,有想过收到红包她会开心,但是完全没有想过,她会开心成这般。
他的嘴角轻扯,没有什么回应,只是在见够了祁云渺的笑容之后,才道:“好了,烟花放完了,屋外风大,别吹风了,进屋准备守岁吧。”
“好!”
祁云渺自然听话地跟在他的身后。
—
新年过去。
祁云渺十一岁了。
九岁和十岁的这两年,她生活中的变故发生得太多,新的一年,祁云渺的心愿便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