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则正同祁云渺诉说着自己的情愫,阴沟里的老鼠,不过是一段比喻。
他自然不会真将自己当做是老鼠,但是如此觊觎祁云渺的他,见不得天光的情谊,又同老鼠有什么分别呢?
他见着祁云渺大声为自己辩护的模样,心底酸涩同蜜意同时涌上胸膛。
终于,裴则攥紧祁云渺的手,将她一把拉进自己的怀里。
“渺渺。”只听裴则道,“我知道我不是老鼠,我也知道,你如今向往自由,只视我做兄长,但我也想为我自己争一争。我欢喜你,心悦你,一点也不比别人少,我也想要一个可以同旁人堂堂正正去争夺的机会,而不是每次都只能以兄长的身份站在你的身边,看着别人对你献殷勤。”
“阿兄……”
祁云渺措不及防靠在裴则的怀里,想要呢喃,却又很快被他打断。
“渺渺……给我一个机会,只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祁云渺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她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再回答裴则才好。
他明明是她的哥哥,是她的阿兄啊……事情到底如何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阿兄……”祁云渺依偎在裴则的胸膛前,抓紧他的衣襟,不知为何,眼角竟然冒出了一滴晶莹的泪花。
是在为她自己流泪吗?
不,祁云渺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为自己落过眼泪了,这些年,除了练习武艺时,偶有被折磨到落下身体习惯性的泪水,别的时候,祁云渺几乎再没有为自己流过泪。
她的泪水,
大多只为阿爹同阿娘所落。
可今日她却为裴则而流。
祁云渺不知道该如何正面去回答裴则的问题,同意他的问题?那他们日后还能以兄妹相称吗?他们还算是兄妹吗?不同意他的问题?那阿兄……会伤心吗?
祁云渺不知道。
祁云渺真的不知道。
终于,在她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该做些什么时,她又意识到,自己在裴则的怀里靠了许久。
她的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为自己抵御下了暮冬的最后一缕寒风。
祁云渺靠在裴则怀里,终于用尽浑身力气,先将裴则给推了开来。
闷在他胸膛前过久的脸颊带着丝丝红晕,她抬起头,同样微微泛红的双眸也注视着裴则,问道:“若是我今日答应了阿兄,那阿兄日后便会开心起来,再不会时常郁郁寡欢了吗?”
“……”
裴则并不喜欢拿事情来威胁祁云渺,喊她用这样的方式对自己另眼相待。
但他如今除了这等方式,好像也的确没有别的法子。
他便坚定地点了点头:“有渺渺在,我必定时常欢愉,日日开心!”
祁云渺终于再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世俗伦理,纲常规矩,又有什么是比开心更为重要的呢?
她道:“那阿兄,我不拦着你了,你尽管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她话说到一半,尚没有彻底说完呢,便察觉到有一个滚烫炽热的怀抱很快又将自己笼罩。
“渺渺!”裴则这回将整个脑袋都搭在了祁云渺的肩膀上,他和她耳朵紧贴着耳朵,脖颈交缠在一处,道,“多谢你。”
第一百零五章 晏成柏被捕
越楼西觉得,自从祁云渺那夜去过相府之后,不论是裴则还是祁云渺,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他那夜一直在家里等到祁云渺回来,那夜的祁云渺回来的不算早,见到她骑着马回来,身边还跟着裴则的时候,他其实有些意料之中。
但是他在高处看着,见到裴则临走前,居然光明正大地去拉起了祁云渺的手,越楼西觉得大事不妙。
虽然祁云渺最后还是挣开了他的手,但是对于这样的裴则,越楼西觉得,事情很是不对劲。
尤其他第二日去朝堂,裴则顶着一张和他差不多受伤的脸,但是精神和气色,竟比他好上不少。
越楼西不知道祁云渺去到裴则的府上,到底都和他说了些什么,但是观他的神情,他知道,定是叫他心情愉快的事情。
裴则愉快,那越楼西便不怎么愉快了。
下朝的一路上,他都懒得再去看裴则,径自往前走,回到军营之中消磨了一些体力,他才回到家。
结果因为祁云渺昨日和宋潇定亲的事情,今日的陵阳侯府,从早到晚,门槛便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一茬又一茬同侯府交好的人上门来,恭喜祁云渺和宋潇定下亲事,便同从前那些人来恭喜他成为四品的嫖姚将军一样。
越楼西看着这群人,又是来气,干脆便闷在自己的屋子里,闭门练习。
他才回来几天,但是如今上京城的发展,完全和他想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越楼西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将自己满腔的怒意全都化为了动力,不断地练习自己的武艺。
顺便,还有宁王的事情……
二月的上京城,终于开始正式步入春日。
祁云渺自从上回和裴则答应下来之后,她终于才意识到,对于裴则来说,什么是真正的上心和爱意。
她平日里在家待着无事,他便总是喜欢会寻些有趣的字画来为她解闷;他知道她喜欢看看外面的世界,喜欢闯荡江湖,但她如今尚不能出门去,他便又为她光明正大地寻来许多描述外边世界的游记;还有画像,是光明正大画着她如今样貌的画像,裴则也送给了她;遇到他休沐的时候,裴则还会在休沐的前一日便喊人递来消息,想要约她一道去外边的餐馆用饭……
对于这般的裴则,祁云渺觉得自己真的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天地。
她每日都接受着他光明正大的好意,面对着他的邀约,偶尔答应,偶尔也有不答应。
没办法,她也是个独立的人,也有许多自己的事情要做,譬如她每日雷打不动的练武,又譬如阿爹的事情……祁云渺答应裴则,只是答应可以同对待晏酬已他们那般对待他,而不是直接便要接受他成为自己的心爱之人。
到底何为心爱之人……祁云渺懵懵懂懂,觉得自己是真的没有特别明白。
这日,裴则又约祁云渺过几日出门踏青,祁云渺一边答应下来,一边在准备今日出门去往晏家的事情。
因为晏成柏近来回京了,阿娘又喊她上一趟晏家,递送消息。
她收拾好自己,便背着弓箭出门,出发去找晏酬已。
自从她和宋潇定亲的消息传开,祁云渺又见过一次晏酬已,却是在自家。
他是听闻了消息,来为她贺喜的。
是的,贺喜。
晏酬已听闻了祁云渺和宋潇的事情,居然来贺喜,祁云渺也没有想到。
她看见晏酬已眼神之中的落寞,却还是要在自己的面前强颜欢笑。她真的很想和晏酬已解释自己的无奈之举,但是想起阿娘和宋家婶婶的叮嘱,祁云渺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曾将真相告知给他。
她谢过了晏酬已的贺喜,送走他的时候,由于心虚,许久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哎,祁云渺想,她是真的不想叫如此多的人为自己伤心的,晏酬已、越楼西、阿兄、宋潇……每一个人的事情她都没有处理好,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将这些事情全都处理结束。
或许是等到所有的一切都结束的那天吧。
等到阿爹的事情结束了,她和阿娘离开京城,那便一切都可以尘埃落定了。
那日之后,晏酬已不曾再上过侯府,祁云渺也不曾去过晏家。
如今她终于又到了晏家,晏成柏正好不在家,是晏酬已接待的她。
祁云渺便将阿娘的信笺先交给了晏酬已,为了避免看到他眼神之中的失落,她还假装随口关心,道:“对了,你父亲不是前日才回家,今日便已经开始忙起来了吗?”
“是。”晏酬已道,“父亲今日一早便去宁王府上了。”
宁王……
祁云渺浑身一震。
自从上回宁王在皇帝面前举荐她为益王府的世子夫人,害的她不得不和宋潇定亲以躲避婚事之后,祁云渺原本在心底里对于宁王的恨意,便又更上了一重。
阿娘说的不错,那是个疯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宁王不死,她和阿娘在上京城中一日,他们之间的斗争,便永远都不会停止。
祁云渺眼神之中的恨意突然显现,如熊熊烈火一般燃烧。
晏酬已便定定地观察着祁云渺。
自从前段时日听闻祁云渺和宋潇定亲的消息,晏酬已这几日心思便都无法完全放松。
纵然他其实早知道婚事是假的,祁云渺不过是为了躲避和益王世子的婚事,但他还是难以消散自己对宋潇满满的嫉妒。
宋潇。
晏酬已此前从未将这个人放在眼里。
如今想来,是他错了。
他知道,祁云渺定亲,既不找裴则,也不找越楼西,而是去找宋潇,是因为裴则是她曾经的兄长,越楼西则是她如今的兄长。
但是除此之外,叫晏酬已不满的是,难道他不是和宋潇一般,和祁云渺明面上没有任何兄妹关系的人吗?祁云渺既然要定亲,为何只选择宋潇,而半点也不考虑他?
他上回特地去侯府恭喜,她也并不愿意告知他真相。
是因为宁王的关系?还是在她的心底里,他其实和宋潇是一样,或者连宋潇都不如?
这些问题困扰了晏酬已许久,但是他在面对祁云渺时,却从来不会叫情绪困扰自己半分,影响自己的发挥。
他素来都是这样的,一个人若是
有十分的躁郁,将那些情绪全都显示出来,那就是一个失控的疯子;但若是有十分躁郁,却只显露出三分,那便是一个能够叫人怜惜的可怜人。
祁云渺从宁王的事情之中挣脱出情绪之后,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正和晏酬已说着话。
她回头去看晏酬已,却见到晏酬已正好盯着自己,双眸带着几分忧郁。
祁云渺又心下一动。
她问:“晏酬已,你盯着我看什么呢?”
晏酬已恍惚,在祁云渺的提问下,终于默默弯起了自己的眉弓:“在想祁姑娘志在山河,但是如今却定了亲,那祁姑娘在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之后,真的会囿于后宅,终此一生吗?”
“怎么可能!”祁云渺此生无论什么问题都可以犹豫,但偏偏就是这个问题,她绝对不会犹豫。
“我此生,定是要行侠仗义,行走于世间江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