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渺知道,虽然他们练箭时的箭羽是很危险,但是也不至于到提起来就能划伤自己的地步吧?而且还是脖子这般要紧的地方?
晏酬已的理由,她不是那么相信。
但是他既然都这么说了,说明其真实原因也许不太方便叫她知晓,祁云渺便也不打算多问些什么。
她正想和晏酬已单独待会儿,将阿娘的信笺交给他,但是在晏酬已话音落下之后不久,她却听边上晏酬已的小厮嘀咕道:“什么箭羽,祁姑娘,我家公子分明是被你家……”
“罄书!”小厮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晏酬已一声低喝,小厮便立时止住了自己的喉咙,不再多言了。
他唯唯诺诺、满是不服气地低下了头去。
祁云渺看看罄书,又看看晏酬已,直觉不对,对着晏酬已问道:“分明什么?晏酬已,你为何不叫罄书把话说完?”
“没什么好说的……”晏酬已轻扯唇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意。
祁云渺何时见过这般的晏酬已,寻常时候她见到的晏酬已,不论如何都是笑起来阳光又开朗的,如同春日的和煦微风,只一眼,便能叫人心旷神怡,仿佛见到春日里随风摇摆的柳枝。
但是如今的晏酬已,实在可怜得不像话,轻轻扯一扯嘴角,都满脸苦相,似乎是在苦笑。
“我这脖子上的伤,就是箭羽划的,罄书不懂事,胡说着玩呢。”她听晏酬已继续道。
不对。
很不对。
祁云渺再心大也知道,若是寻常时候,晏酬已绝对不会是这般和自己说话的。
前日夜里……她仔细思索着这个时间点。
前日夜里,正是他们逛元宵灯会的那一晚,那晚他们分开的时候,晏酬已的身上还没有伤,那就说明他的伤是在他们分开之后弄的。
而他们分开之后……祁云渺想起了越楼西。
那日她和越楼西一道回家,她过了整整一个时辰,都已经洗漱结束了,越楼西却突然来到了她的屋外,找她提起了晏酬已的事情。
是他?越楼西?
祁云渺问道:“你这伤是越楼西弄的?”
“不是!”一听祁云渺提起越楼西,晏酬已的神情瞬间比适才有精神了一些,却是错愕和惶恐,“不关越将军的事,祁姑娘切莫冤枉将军了!”
她冤枉越楼西了吗?
祁云渺知道从晏酬已的口中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便又转头去问罄书:“罄书,你说实话,是不是越楼西来找过你家公子,然后在你家公子脖子留的伤?”
祁云渺火眼金睛,罄书终于得到了可以告状的机会,忙不迭对着祁云渺点头。
“祁姑娘!天地可鉴,我家公子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那夜,越家公子以祁姑娘兄长的身份自居,直接不请自来,提刀杀到了我家公子的面前,两人说了几句话,起了些争执,越家公子便直接提刀,放在了我家公子的脖子上……”
“事情发生后,公子也不许我们告诉祁姑娘,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我家公子究竟是做错了什么呢?”
真是越楼西做的……
祁云渺一时对着晏酬已脖颈上的那圈白布充满了愧疚同怜惜。
“对不起啊晏酬已,是我的错,我没有管好他。”
“无事……”事已至此,晏酬已只能和祁云渺道,“这哪里关祁姑娘的事呢,都是罄书多嘴。这伤口其实不深的,不消几日便能痊愈,祁姑娘若是晚几日过来便好了……”
他这么说,祁云渺当然只会是越发对他感觉到愧疚和心虚了。
她先不急阿娘信笺的事情了,与晏酬已叮嘱道:“那你这几日快先别练习射箭了吧,先好好休息要紧,伤有医师看过了吗?药膏有涂了吗?如若是刀痕的话,记得伤好之后最好用些祛疤的药膏,若是你没有药膏,我那里有……”
“药膏有。”面对着祁云渺喋喋不休的关心,晏酬已总算露出今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道,“药膏有,医师也见过了,祁姑娘请放心吧。”
他的状态实在不好,就算是笑起来,讲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也是,伤到了脖子,又有谁敢说话用力呢?
祁云渺默默对着那道刺眼的白布,记住了晏酬已脖子上的伤,是日,她完成了阿娘对自己的嘱托之后,便快马回到了越家,终于主动去找了越楼西。
“越楼西!”
她在侯府的后院里找到正在练习弯刀的一身红衣的越楼西。
祁云渺记得,自己最初见到越楼西时,他便是这般的样子。
他总是喜欢穿一身红衣,腰间佩一把特别的弯刀。
弯刀轻易不出鞘,据越楼西自己所言,是因为他的弯刀还没练好,怕轻易伤着人。
越群山之前也有说过,这西域来的弯刀,据他所知,整个上京城会熟练使用的人,不超过三个,而越楼西便是想成为这第四个。
越楼西收回丢出去的弯刀,将刀柄握在自己的手里,听见祁云渺中气十足唤自己的声音,他难免回头笑道:“怎么?你终于敢出来见我了?”
“……”
谁不敢见他了?
祁云渺快步走到越楼西的面前,气势汹汹地问道:“越楼西,晏酬已脖子上的伤,是不是你做的?”
“……?”
这姓晏的,还真找祁云渺告
状了?
越楼西不想,祁云渺今日来找自己是为了这事。他轻扯了扯嘴角,原先开朗的笑意瞬间在橘红色的夕阳下,瞬间显得有些玩世不恭,回答道:“是。”
“越楼西!”祁云渺便道,“你怎能如此幼稚!”
“你就不问问我为何才和他拔刀相向的吗?”越楼西寒下声来,与祁云渺反问道。
祁云渺不想问。
越楼西去找晏酬已的目的,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觉得晏酬已心思重,觉得晏酬已对她也有那等心思,所以不想要晏酬已继续再来靠近她。
但这也不是他可以直接同人拔刀的理由啊!
他们武将拔刀,是该将刀尖对准世上的恶人,对准危害国家的仇人,而不是指向无辜的百姓。
拔刀向弱者,这算是什么英雄?
祁云渺和越楼西相视了许久,都没有说出那句想听他解释的话。
越楼西初始还能理直气壮地同祁云渺对视着,渐渐的,倒是自己莫名其妙地气笑了。
“你就这般相信他,不愿意相信我吗祁云渺?”他问道。
“是,我是同他拔刀了,但我根本没想同他动手,那脖子是他自己凑上来的!这等事情,你都不与他先问清楚,就这般回来质问我吗!”
第一百章 越楼西,你去和晏酬已道个歉……
和越楼西认识这么多年了,祁云渺何时见过这般的越楼西。
他明明一开始是与她笑问着话的,但不知不觉间,他的神情就变了,变得冷戾、变得愤怒,变得怒火中烧,同时,眼眸之中还带着一点委屈。
如今的越楼西,不论是语气还是神情抑或是说出口的话,全都透露着一股不言而喻的勃然怒意。
越楼西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而且在克制着自己的生气,祁云渺知道。
但她看着这般的越楼西,当真只觉得古怪的很。
明明她认识的越楼西不是这般的,他再无论如何,也会尊重百姓,尊重这世上任何一个无辜的弱者,他说晏酬已的那些事情,就算晏酬已之后有千错万错,那最开始翻墙进人家家门的不是他吗?拔刀与人相对的,不还是他吗?
她站在原地,双眸空洞又眼睁睁地看着越楼西,看他对着自己说完话,很快便提着手中的弯刀,欲意离去,祁云渺下意识抓住了越楼西的手臂。
“越楼西!”祁云渺严肃地喊出他的名字,道,“我从未想过要污蔑你!”
越楼西梗着脖子,听着祁云渺的话,紧紧地目视前方,显然暂时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祁云渺便又耐心地问道:“我知道晏酬已或许没有对我说全部的实话,但是越楼西,你首先得承认,夜半翻墙进了人家家门的是你吧?在人家的家里随便朝着人家拔刀相向的人也是你吧?这两件事情,你的确做的不对!”
“……”
越楼西不想承认。
但是他的确也不得不承认。
是,这些事情都是他做的。
所以祁云渺还是想要单纯地听晏酬已的话,而不来与他问话。
越楼西用力想要甩开祁云渺的手,却被祁云渺直接使出双手扣住,道:“越楼西!我不想同你吵架!我们真的要这般吗?”
“要哪般?”祁云渺一路抓着他的手臂说了这么多,越楼西总算是肯和她面对面问道。
祁云渺便道:“像对稚子一般吵架,像对不懂事的孩童一般,随便说两句便上火!”
“祁云渺你骂我是稚子?”越楼西问道。
“…………”
祁云渺忍了忍,想要憋住涌上心头的笑意,终于,到最后还是没忍住,直接当着越楼西的面笑了出来。
“骂你是稚子又如何?你这般的脾气性子,难道不是吗?”她顺势问道。
“…………”
越楼西不想和祁云渺再说话,他奋力挣着祁云渺的双手,想要她放开自己。
可是祁云渺就是不放。
是,越楼西是很厉害,自小习武,力气很大,但是祁云渺好歹也是练习了这么多年武艺的,她拿双手的力气去绑住他的一只手,还是足够可以的。
她便这般牢牢地攥着越楼西的手腕,直到他觉得厌烦疲倦了,满是不耐地看着她,她这才问道:“如何?你要去哪里?”
“……祁云渺,你今日到底想做什么!”
越楼西不明白祁云渺的目的,她来找他质问晏酬已的事情,然后呢?然后她不想听他的解释,又不愿意放他走,难不成她是想要他去同晏酬已道歉不成?
那不可能,越楼西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去做这种事情。
“算了,你和我说说那夜事情的始末先吧。”
其实祁云渺是想要越楼西去和晏酬已道歉的。
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做错事情在先,人家现在脖子受了伤,同人家道个歉是他应该的。
但是祁云渺知道,依照越楼西的性格,她若是如今便开口要他去同晏酬已道歉,那可算是完蛋了,她会彻底将越楼西给惹毛,再接下来的事情,便会不受她的控制了。
越楼西是一条生在上京城但是长于边塞的野犬,他的性子,不能用寻常人的法子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