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祁云渺问道:“晏酬已,你欢喜我,是不是?”
“……”
适才还笑话着裴则,如今晏酬已脸颊上的笑意,却也僵硬住了。
他倒是从始至终都不怕祁云渺看出自己的心思,但是看出自己的心思之后,祁云渺会这般直白地说出口,他倒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祁云渺深深地注视着晏酬已。
晏酬已在她的目光之下,避无可避,终于点了点头。
祁云渺就知道!
饶是早有准备,但在晏酬已承认的那一刻,她还是脸颊上忍不住又扬起一抹胭色。
“晏酬已!”她喊着晏酬已的大名,又问,“那你之所以对我这般好,皆是因为你欢喜我,想要娶我,将来想要同我成亲,是吗?”
“……”
这话比适才问得要更加露骨了。
但既然那些心思她都已经揭开了,晏酬已在祁云渺的注视下,又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他倒是承认得又快。
祁云渺一时噎了噎喉咙,只觉自己脸颊上的热气更甚了。
她缓缓在心中打着腹稿,似是没想过,晏酬已为人竟如此坦荡。
他坦荡了,那她有些话便不好直说了。
晏酬已看着面对自己陷入沉思的祁云渺,见到她脸颊上那两抹明显的胭脂绯红,忍不住又笑道:“祁姑娘率性可爱,天真烂漫,晏某不敢相瞒,其实自从见到祁姑娘的第一面起,便已倾心。”
“那日酒楼一别,以为不会再遇到,不想没出几日,便又在王家的府门见到了,祁姑娘又帮了晏某一回,此等古道热肠,叫晏某又如何能忘。”
“祁姑娘,我不怕你笑话,我不论是在上京城,还是在金陵,都不曾见过如你一般的女子,在我看来,祁姑娘便如天上星月一般,璀璨又亮堂,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试问,天底下又有何人会不喜欢天上星,河边月的呢?”
“……”
谁许他一口气说这些了?
祁云渺腹稿尚未打好,听晏酬已又说了这许多,她张了张嘴,在晏酬已真诚的注视之下缓了许久,这才道:“晏酬已,可我如今对你并没有那等意思,而且,在我和阿娘的事情结束前,我是不可能会考虑嫁人的!”
“对了,你和我阿娘的事情,阿娘已经全都告诉我了。晏酬已,但是一码归一码,我对你感激是真,与你无意也是真,我不会嫁人,即便和阿娘的事情结束了,我也是要去远行,要去游历天下山川做一个侠女的!”
祁云渺说话有条有理的,晏酬已默默听着她的远大志向,逐渐目露欣赏。
“祁姑娘不愿意嫁人,晏某知晓,可是晏某只是说想要娶姑娘,并不曾说过,如今便要急着做这些啊。”他终于道。
“嗯?”
你喜欢我,但不急着娶我?
祁云渺有些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晏酬已便又道:“我欢喜天上星月,愿为它们赋诗百首,但我却从不奢望天上星月一定能入我怀中。”
“当然,若它们愿意来,那最好;若是不愿意,我只想要它们牢牢地挂在天边,不论何时,当我抬头,都能见到天上星河璀璨,月色长明。或许有时有乌云遮蔽,或许有时有秋雨惹眼,但不论何时,我知晓星月定会重新出现,这便是我的心之所愿了。”
他……竟真的觉得她如同天上星月?
祁云渺撇了撇唇角,苍天可鉴,她真不是一个喜欢过度自谦之人,但晏酬已如今的这番夸赞,祁云渺实在觉得,自己要有些无福消受了。
而且,他原来不是急着要娶她。
想娶她,却不急着娶她。
“那晏酬已,你接近我,只是为了看看我?”她问道。
“为了看看,但也为了有朝一日,星月有可能真的入我怀中。”晏酬已坚定道。
“……”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那祁云渺再对他说些什么,好像都是过分了。
祁云渺知道,自己可以喊晏酬已不许轻易同自己提亲,但是喊他不许喜欢自己?那她未免也太过霸道了,还能去决定别人的感情呢。
“晏酬已,那……”祁云渺想了想,道。
“姑娘知晓了我的心思,那我也想问问姑娘。”可她话没说完呢,晏酬已便先打断她的话,道,“姑娘日后可还会如同从前一般将我当做朋友?还会教我射箭,与我吃喝玩乐做伴?”
“姑娘知晓了我的情谊,可会因为我的情谊不知如何交代,便选择与我割席,一刀两断?”
“你说什么呢!”祁云渺自己原本要说什么,完全忘记了,晏酬已这话叫她立时反驳道,“不论如何,我们都是朋友啊!我今日来就是想同你说这的!”
晏酬已的情谊实在过于真诚与炽热,祁云渺定定地与他对视着,忽而之间,却是一点儿也不输他了。
“晏酬已,我不想因为这些事情便失去一个可以交心的好朋友,你既然都说,你不是一定要娶我,那你就先将我拿寻常朋友对待,可以吗?”
她脸颊上褪去异样的红晕,逐渐恢复到大大方方的姿态。
晏酬已怔怔地看着祁云渺,听她的话,点了点头。
“只要祁姑娘不离开,不会故意地疏远我,那我便永远都是祁姑娘的好朋友,祁姑娘不论有任何的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这才像话嘛。
祁云渺觉得,自己今日的目的应该算是达成了。
她缓缓地舒出一口气,便听晏酬已又问道:“那姑娘今日还可以再教我练习一番射箭吗?昨日说的姿势,姑娘走后我又自己练习了一会儿,不知道位置是否会有偏移……”
“唔……”
如果今日阿兄不曾出现过的话,祁云渺想,是可以的。
但是无奈,刚刚阿兄被她给气走了,今日又是他本月难得的一日休沐。
她便和晏酬已道:“实在抱歉啊晏酬已,我下午还有别的事情,便不能教你练箭了,下回,下回你找我,我一定会教你的!”
“是因为要去找小裴大人吗?”晏酬已问道。
“嗯。”
他既看穿了她的心事,那祁云渺也不再遮掩了。
晏酬已淡淡地笑了下:“午时小裴大人看起来并不是很喜欢我,祁姑娘为了我没答应同小裴大人一道去赏梅,小裴大人生气也是应该的,毕竟他是祁姑娘的兄长,祁姑娘便去哄哄他吧。”
“……”
“阿兄倒也不是如此无理取闹之人。”祁云渺道。
“是,小裴大人能年纪轻轻便官居六品,想来必是才学与人品皆一流的,说不定他也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故而想要保护祁姑娘这个妹妹罢了。”
“……”
虽然是替阿兄说好话,但这话,祁云渺怎么觉得自己听来听去就是不对劲呢?
她左思右想,厘不清楚晏酬已这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先起身,同他道:“好了,晏酬已,我得走
了,咱们下回再见,你记得想要学习练箭就找我,我必不会不理你的!”
“好!”
晏酬已目送着祁云渺离去,和她告别。
往常脸颊上的笑意他会维持到祁云渺彻底离开,这才渐渐淡去,但是这回,不过祁云渺一转身,晏酬已便直接地抚平了自己两边的唇角。
他注视着祁云渺愈渐远去的身影,回头见到饭桌上她曾经用过的茶盏。
他拿起茶盏,转动杯身,缓缓将自己的唇瓣覆在适才祁云渺曾触碰过的地方。
喉间有凉水灌入,是晏酬已将盏中剩余的茶水,全部饮了个干净。
第八十七章 阿兄,我来陪你啊(二更)……
檀园
冬日里的上京城腊梅飘香,层层嫩黄花蕊争相绽放,在只余下一片清冷与萧索的时节里,奋力留下最后的一抹幽香。
而在这上京城中,腊梅聚集之处不少,甚至有不少官员家中,皆有自己移植之梅树,但论满园盛放,花香四溢,还得是檀园。
这是前朝大儒所赠与朝廷的庭园,新朝建立之初,第一任国子监祭酒奉皇帝之命,在此园中种满了腊梅,以期腊梅飘香,福满天下。
裴则一身月白常服,自从来到之后,便一直坐在假山亭子里,独自喝茶,没有说过什么话。
檀园不对外涉限,是以,每日都有不少的人前来赏花。
他们见到裴则坐在此处,知道的称这是当今的宰相之子,将作监丞小裴大人,不知道的,只道这有个冷脸的玉面郎君,想靠近来询问一二妻室情况,却又碍于那张不近人情的脸,不敢上前。
旁人来檀园,多半是呼朋唤友,携一家老小同行,他单独坐在这里,反倒成了一道异样的风景。
“裴镜宣!”终于,又有一道热络的声音响起,同裴则在打招呼。
这已经是裴则今日听到的不知道第几声招呼了。
他淡淡地抬头,却见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回喝醉了酒在他和祁云渺面前发酒疯的江大人。
裴则凝神,今日这江大人倒是没有耍酒疯,冬日阳光难得和煦融融,他便趁休沐,带着自己的妻子同两个孩子,一道也来檀园赏花。
他瞥完人之后,只和人家微微颔首,便算是回答。
江大人脸色怔了怔。
这位江大人,如今是任职在工部,为工部侍郎,与裴则所在的将作监原先多有接触。他们一个负责皇宫内的建筑同珠翠用具,一个则是统管全国上下工程之事,下了朝之后,偶尔也有些集会聚餐。
但是自从上回这位江大人在裴则面前发了一场酒疯之后,裴则便再也没有参加过同工部的任何一场聚酒了。
江大人心中有疑虑,知晓这姓裴的小子大抵是还在生自己的气。
但那日酒醒之后,他当即便同裴则道了歉,称自己是酒后胡言,好话什么的都已经说尽了。
裴则仍旧不领情。
他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做,才能引得这位自小便出身名门裴氏的宰相之子可以原谅自己。
今日在此地碰上,着实是巧。
江大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顾裴则的脸色,将孩子暂交给妻子,喊她带着孩子先去逛一逛之后,便独自上前去,进了裴则的亭子。
裴则拧眉又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