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崇山一掌重重拍在栏杆上,闷声震响,威严摄人,林鹤时始终不卑不亢,这样的镇定自若,比起养在膝下的不孝孙不知强了多少倍,沈崇山眸光深锁,嫡子长孙都已经故去,国公府必要让撑得起的人继承。
“那你有什么方法。”
林鹤时道:“将这疑心转移。”
沈崇山嗤笑,“说得轻巧。”
“祖父有所不知,当初萧彻一案,本就是构陷。”林鹤时迎上沈崇山震惊的目光,“祖父觉得,这次事情,像不像故技重施。”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在沈崇山心里翻起惊浪,若他不是自己的孙子,这样的心机城府,绝对是个危险。
一个女子罢了,他要实在喜欢,留就留了。
沈崇山收回手,背到身后,“先去你父亲坟前祭上一株香。”
*
林鹤时从沈家祖坟离开,沿着幽静的石径缓步下山,无涯一路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你知道么。”林鹤时背着手开口,“沈漾和萧琢让我想明白了一点,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任你机关算尽也不过是可笑的自不量力,也因为没有尝试过权利的滋味,才能自诩清高的鄙他是决疣溃痈。”
无涯听得他的话,会觉得他是身不由己,可他眼里跃动的阴谲,不是如此。
而林鹤时还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只要沾上权利,就会让人上瘾。
林鹤时从未说过他不想要权利,只是以前他要的是沈家人亲眼看着被他们是怎么被所谓的孽种一步步铲除,至于现在出了变故,那么沈家对他而言就从,变成了他要借的势,为他所用。
*
距花漓登上萧琢的马车,已经过去整整三日,因为她那日的话,萧琢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把她关在别院。
而她除了需要在萧琢来时表现出哀求凄楚的样子,其他时候吃得好睡得好,一点没有亏待自己。
白日她就舒舒服服的躺摆着冰鉴的屋子里,嘴里吃着剥了壳的冰镇荔枝,还要感叹不愧是皇子,吃穿用度真是好的让人不齿。
花漓又放了粒荔枝到口中,冰甜的汁水在嘴里爆开,也不知林鹤时现在是怎么一个模样,只怕是恨她的不行。
思及此,花漓口中的荔枝也没了滋味,蛾眉间漫上点点涩楚。
萧琢在书房与司徒洺议事,伺候花漓的婢子叩门进来,萧琢打断了司徒洺的说话,“姑娘怎么样了?”
婢子一板一眼将花漓的事情细枝末节都说了一遍,萧琢听完没有说话,司徒洺却拧起眉,“殿下,属下怎么觉得,姑娘与过去不太相同。”
萧琢不置可否,“正常,经历那么多事情,她又离开那么久,有改变不奇怪。”
司徒洺觉得萧琢是在刻意忽视,或者说是回避,他斟酌道:“属下是觉得,姑娘很陌生,尤其性子。”
萧琢阖了下眸,冷声道:“够了,出去。”
“殿下。”
“我说出去。”
司徒洺不敢再言,拱手退下,萧琢静坐了许久,起身往花漓所在的院落去。
萧琢推门进来时,花漓正愁垂着螓首,一双楚楚的美目里满是落寞,就连他走近都没有发现。
这一幕刺激着萧琢心里的妒怒,不可遏止的翻腾,他一定会杀了林鹤时!
萧琢按着怒火,上前托起她的下颌,“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花漓正出神,对上萧琢似笑非笑的目光,心上一紧,这一下的慌乱让萧琢眼里的笑意变冷,“看来想得不是我。”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花漓想扭头,却被萧琢用力扣紧下颌。
她吃痛瞪他,萧琢冷笑道:“你在想林鹤时。”
这人也是个极为精明的,花漓心思快转,倔强回视,“是又怎么样。”
“怎么样?”萧琢眼神冷的如淬了冰,“我会杀了他。”
“你敢!”花漓仓皇出声,少倾才一颗一颗的泪往下落,“你到底要怎么样,我已经跟你回来了……”
她声音越来越轻,迷惘无助,“萧琢,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你要我回来,就是要折磨我吗?你为什么总要这么对我。”
萧琢心头像被她的泪水灼痛,“影月,我只是怕再失去你,我不会再那样伤你。””
他近乎慌乱的想去抱住花漓,手掌握住她的腕子,感觉到她无力细弱的抵抗,心头如同被浇下一泼冷水,影月会身手,不会这般弱不禁风。
萧琢呼吸粗重,他又怎么会感觉不出影月的不同,可她有影月的胎记,她就是她,如果不是,那他的影月在哪里。
一定是分开的这两年,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
萧琢亲手抹去心上的怀疑,将花漓的手臂托在掌心,隔着衣衫极为怜爱的抚柔她的手腕,低声承诺:“我已性命起誓,不会再为了任何人伤你。”
花漓浑身血液倒灌进心口,她曾在花莫的手腕上看到过几道已经浅淡的伤痕,看上前已经经过很多年月,萧琢到底对她做过什么?
萧琢揉抚着,也发现轻纱下的肌肤一片滑腻,眉心蹙起,花漓反应过来,一把甩开他的手,凄楚摇头,“我要怎么信你?”
“根本都是假的。”花漓摇头泪水越滚越凶。
滚滚的泪让萧琢心疼不已,在顾不得其他,“我会证明。”
他双眸牢牢盯着花漓,眸光灼人,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许,“你相信我,好不好?”
花漓似怀疑不安的看了他许久,轻轻点头,“但你不能逼我。”
她的应允让萧琢欣喜若狂,只要她肯给他机会,他什么都答应。
屋外传来丫鬟的声音,“殿下,赵二姑娘来了。”
萧琢眼中闪过不耐,更怕影月会再次对自己有误会,低眸愈解释,对上的却是第一双平平静静的眼睛。
萧琢想要自欺欺人下去,可这一眼,就像是把他从激荡中拉回,“我出去看一下,很快回来。”
花漓点头,萧琢的目光也随着再度变深,影月当初爱他爱的卑微,后面恨他也恨得刻骨倔强,怎么会轻易就原谅他。
方才他抚过她的手腕,什么都没有摸到,她也躲得很快,他不过是自己骗自己,不想去验证,他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
萧琢抿紧唇线,屋外丫鬟又催了声。
“给我等着。”
突然绷紧的声音,让花漓心惊,萧琢出手很快,几乎扯过她的手腕,推起衣袖,白皙的手臂干干净净。
“疤都没了。”萧琢轻低的声音似喃语,没有意外,只有绝望,她果然不是影月。
可是肩上的胎记一模一样,她是谁,萧琢想到什么,视线攫向花漓,眼神凛冽非常。
花漓轻扯嘴角,“你想让它留一辈子是吗?让我一辈子记得你是怎么伤害我的?”
萧琢脸色变得难看至极,花漓冷笑继续说:“赵二姑娘在等你,不去么?”
“去啊,你不是每次都去吗?”
花漓说完这番话,心都在打鼓,萧琢怀疑她了,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圆过去。
两人面对僵持,花漓看出萧琢眼神里的痛苦,仍不敢放松,“我也不想提,我也想过去,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萧琢迟迟不说话,花漓双手紧张握紧,掌心里满是冷汗。
“让赵烟葶回去。”
终于听到萧琢开口,花漓长舒出一口气,萧琢不动声色的审视着她,良久,几不可见的笑了笑,“坐吧。”
花漓心下惴惴,咬唇拢着裙坐下。
屋外再次传来叩门声,萧琢声音含戾,“没听见我说的话么。”
“殿下。”声音响起,是司徒洺。
“圣上急召你进宫。”
萧琢看了花漓许久,一言不发的转身拉开门出去,同时吩咐,“看紧她。”
花漓目光凝聚盯着他的背影,心脏快跳,呼吸急乱,萧琢像是信了她,可刚才那一眼,怎么看怎么像是意味深长。
*
花漓惴惴不安的待在屋里,眼看傍晚的时候一团阴云自天边压来,将天色一下拽入了夜晚。
花漓轻拢紧肩头,怎么好像要下雨,也不知会不会打雷,她害怕打雷,又只有她一人。
正想着,耳畔砸进一声似沉闷的雷鸣,似老爷呜咽,沉重的让人喘不过去。
花漓脸色霎时变白,捂住耳朵满眼慌张,莫莫,林鹤时。
呜,她不想一个人。
随着暴雨倾下,雷声愈逼愈近,嘹亮的好似就炸在耳边,花漓小跑到床榻上把自己缩进角落,抱着膝,头埋在臂弯里。
豆大的雨点打在瓦檐上,和着雷声,以至于花漓没有听到屋外重踏奔走的声音。
一行金骁卫闯入府邸,一间间屋子翻找,院中的守卫上前阻挡,被段祤冷声喝退:“圣上御令彻查,谁敢挡!”
一人打着伞走进院中,伞沿稍抬,露出冷峻的半边脸庞,林鹤时冰冷的目光透过如注的雨幕望向庭中。
环过一圈,注意到司徒洺避开众人往东边跨院去,立即示意无涯跟上。
司徒洺快走进东跨院,朝着花漓所在的屋子跑去,感觉到身后有杀意逼近,敏锐反身,却是迟了。
无涯的掌风已经袭到眼前,他快速后退避闪,一边迎着无涯的出招,抽身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鹤时往那间屋子去。
花漓抱紧着肩头,每响过一声雷,她就呜咽着瑟缩一下,怎么还不停。
感觉到有阴影落在自己身上,她略微从臂弯里抬起头,只敢露出一双眼睛,因为眼里满是惊出的泪,也看不清挡在身前的到底是什么。
只看到那影子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张牙舞爪,可怕极了。
花漓咬紧唇一点点一点点的抬眸,是青色的官服,只是衣摆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水迹氤氲凌乱,颤睫朝上看,对面的人胸膛沉浮不稳。
花漓屏着呼息,再一抬眸,整个人就被捉进了一双沉浓如深旋的漆色瞳仁中。
“林鹤时……”花漓失神喃喃说着,呜了声,扑进他怀里。
第62章 弄死
身后暴雨声如注, 林鹤时依然能精准中其中捕捉到少女发出的虚弱呜咽声,轻轻颤颤,可怜非常。
“漓儿没有抱错人么?”林鹤时缓声吐着凉淡的字句。
慢慢地低下的目光, 却在触到她身周的一瞬, 如同化成实质,贪婪的将她笼罩束缚,眼底灼烧的情绪莫测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