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漓从他几句语焉不详的话里觉出点什么,正色道:“我们问心无愧,自然愿意随官爷回去配合问查,就怕给官爷增加了麻烦。”
马昭一思索,还是快些把这事揭过,现在孩子找到了,也没别的事就是最好的情况,他们还能少受责罚。
他将户籍递还给花漓,花漓抬手接过,感激道:“多谢官爷。”
“走。”马昭手一挥,一行人跟随离开。
花漓扭身看向花莫,见她目光怔松,低声安抚:“没事了。”
花莫怔怔点头,王淑云在旁歉疚的看着两人,犹犹豫豫许久,开口道:“对不住啊,我昨夜那么发疯,你们还帮我把云升带回来,现在还给你们添麻烦。”
花漓这才看向她,往日听惯了她冷嘲热讽,一下子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她现在无暇和她多说,看了眼一旁同样神色愧疚的云升,淡声道:“算了。”
她扶着花莫:“我们进屋。”
“是,你们也累了一夜,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王淑云朝着两人的背影说完,拉起云升出门,“院门我帮你带上了。”
她拉上门,一回头,就看见路对面的林鹤时。
王淑云没有吃惊,只心有余悸道:“没事了,都解释清楚了。”
昨夜云升回到家后,虽然一直说自己没事,但王淑云不放心,思来想去找林鹤时来给他看看,正把脉,就听人跑来说官差去了花漓家。
她也是在林鹤时的提醒下,拉着云升紧赶慢赶过来。
林鹤时目光透过没有关紧的院门看进去,落在紧靠在一起的姐弟两身上,须臾,从喉间淡淡“嗯”了声。
*
官差来查,虽然最后没事,但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就连花漓也心存余悸,更不用说花莫。
官差走后,她就一直魂不守舍,尽管竭力装着没事,花漓却还是看出她不对劲。
“这次是意外,况且已经没事了,别担心。”花漓宽慰她说。
花莫想说什么,最终点点头,“我知道,我没事的。”
整整一日,两人情绪都很低迷,入了夜,简单吃过东西,花莫便说困了想睡。
花漓点头,“睡一觉养养神也好。”
可躺下后,她却一直听到花莫急促的呼吸声,她隔着帘帐不放心的问:“你怎么了?可是还害怕?”
“没有。”花莫低声道:“睡一觉就没事了。”
花漓听她连声音都很不对劲,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她躺不住起身,撩开帘子去看她。
花莫侧身把自己蜷起,脸埋进枕子里,“我真的没事。”
花漓当然不信,看她这样,直接起身点了油灯。
她掰过花莫的身体一看,发现她受伤的半边脸红肿的厉害,伤疤更是骇人。
花漓惊道:“你的脸怎么严重了?”
花莫咬着唇,伤疤的灼痛蔓延,让她说不出话。
“药呢?你擦了吗?”花漓这才想起花莫睡前没擦药,赶忙去柜子上拿,然而打开装药的盒子一看,里面竟是空的!
“药怎么没有了?”花漓慌张的声音发颤。
花莫的伤口必须日日涂抹,否则会溃烂剧痛。
花莫低声道:“官差闯进来,磨好的粉,不小心被我撒在地上。”
花漓神色紧凝,“我去找陆知誉。”
花莫拉住她,“天都黑了,你过去也未必能找到他,我能忍。”
“这怎么忍。”花漓看到她的伤口,心都揪起了。
她坚持要去把药找来,换了衣裳就往外走。
“花漓!”花莫急得叫她。
花漓却已经快跑进了夜色里。
她一路往村口走,心急如焚,也不顾不得看路,与岔路上过来的王淑云撞到了一起,她被撞得踉跄后退。
“哎呦,谁呀,那么急。”王淑云恼骂着镇定看去,“花漓?我正找你呢。”
“我新鲜包了些米粑想给你送去。”王淑云说着把手里的篮子递给她,这才注意到她神色不对,“你怎么了?”
花漓站稳身子,草草解释说:“是花莫不舒服,我想去给她请大夫。”
王淑云见她又要走,赶紧拉住她,“这么晚了,哪还有牛车去镇上,你难不成走过去?天都亮了。”
是啊,花漓恍然回神,这个时辰赶车的没了,“那怎么办?”
她第一次如此慌乱。
王淑云啧了声,“你去找林鹤时啊,用得着那么远去镇上?”
林鹤时?花漓怔了怔,一面怀疑他的医术,可也没有别的办法,“我这就去。”
“行。”王淑云点头,“那我去看看花莫怎么样了,顺便给你把东西拿去。”
……
秋夜里,蝉鸣鸟雀声渐渐少了踪影,周遭一片安静,只有夜风拂过窗棂树枝偶尔作响。
又一次风扫过檐下,带来的声响中多了一道声音。
林鹤时执笔的手微顿,不真切的声音又清晰了几分。
“林大夫,林大夫。”
花漓垫着脚透过篱笆墙往林鹤时的屋子望去,叫了两声都没有动静,犹疑着蹙起眉,明明还亮着灯,应该没睡才是。
花漓又不敢大声,想了想,弯腰捡起一块小石子,朝着映出烛光的窗子砸去。
咚的一声,她赶紧屏息。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门被打开,见林鹤时从屋内走出来,花漓眼睛一亮,“这里,林大夫。”
林鹤时转过头,目光准确无误的攫着花漓,烛光在他身后洒下,难以被照清的面容,神色晦暗。
他走上前,将门拉开一些,手把着门,“什么事。”
“花莫身体不舒服,你快跟我去看看。”花漓急道。
林鹤时垂下眼帘,端看着花漓脸上罕见的焦急,他以为她会解释为什么失约了两日,或者扒下他的手,说什么也要挤进来,结果开口就是花莫。
林鹤时偏头看向自己把着门框的手,手背上还留有被燎后的伤口,她没有看到。
第33章 占有
林鹤时视线从自己手上移开, 被月影半照的脸明明暗暗,那她弟弟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心念乍闪而过的同时,他紧蹙起眉, 深痕印在眉心。
医者仁心, 这是母亲说过千万遍的话,那么一瞬间,他竟然忘了。
林鹤时吸气一口,敛起那些一再影响他的思绪,问:“他怎么了?”
花漓犹豫了一下, 将花莫的情况说给他听:“是她脸上的刀疤炎痛, 往日都是用加了苦坨石的药膏擦拭, 但是不甚打翻了, 现在疼痛难忍, 你有没有办法。”
往日情绻流转的双眸漾满了他没有见过的焦灼和心疼, 林鹤时花了些力气来才让自己沉下心, 思索花莫的病症。
“你等我一下, 我去拿药。”
花漓点头, 林鹤时回屋从柜子上拿了几个瓷瓶, 背上药箱出来,“走吧。”
两人去到花漓家中, 王淑云还没走, 也没闲着, 打了凉水让花莫凉敷伤口, 自己在等在门口张望。
看到林鹤时和花漓过来,喜道:“来了来了。”
花漓率先跑到花莫身边, 担忧看着她问:“怎么样了?我找了林大夫来替你诊治。”
林鹤时低眉看了眼自己被擦过的衣摆,默然将药箱放下, 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对花莫道:“帕子拿下来,让我看看。”
花莫疼的呼吸都在发颤,犹豫着放下手,露出的红肿不堪,隐隐有血丝沁出,王淑云抽了口气,“这也太受罪了。”
林鹤时仔细看过,问:“是不是沾了夜青树的汁液所致。”
花漓她也不确定,她只知道那是拂香阁的秘药玉肌香,或许就是放了什么夜青树的汁液。
只是她不能将和拂香阁有关的事说出来,“我也不知,花莫是与人起争执,被伤了脸,之后就一直如此。”
林鹤时轻含下颌,需要用苦坨石,多半就是这个原因了。
“有香油吗?”
“有!”花漓立刻出厨房找了香油给他。
林鹤时走到桌边,将药箱里的瓷瓶拿出,用香油将几味药粉调匀,“用这个给他涂,可以暂时止住痛楚。”
花漓不确定的看着那团黑漆漆的药泥,这样便行了?
王淑再旁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啊。”
只能先试试了,花漓接过药,走到花莫身前,“你忍着点。”
花莫抿紧着发白的唇点头,花漓用指尖沾了药,犹豫再三,小心翼翼的将药涂到她的疤上。
如火般灼烫的肌肤轻轻一碰就巨疼无比,花莫咬紧唇瓣,还是没忍住颤抖,花漓比她还慌张,红着眼道:“很疼吗?我再轻一点。”
“你这样不行。”林鹤时淡声开口,目光睨着贴在花莫肌肤上的那根细指,不易觉察的冷意自眼下流过。
他走过去,“我来吧。”
花漓扭头迟疑的看着他,林鹤时瞥过她泛红的眼睛,“药要擦进伤处才行,不然没用。”
花漓根本狠不下心用力,无法,只能把药膏递给林鹤时。
林鹤时甚至没有用手,就用方才调药的竹片取了药,直接涂到花莫的伤口上,丝毫不温柔的动作,加上药膏的刺激,花莫顿时痛的冷汗直流。
花漓急了,“你轻一。”
对上林鹤时睇来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冷意让她有一瞬怔疑,只是眼下的情形,她也没心思深想,只想起他说得,不涂深了没用。
不得不改口对花莫道:“你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