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吃龙井香鱼?她眉心微蹙了起来,她什么时候喜欢吃龙井香鱼了?
“妤娘跟你说的?她还跟你说了什么?”她停下筷子问。
“她说你喜欢龙井香鱼、枣泥糕,喜欢淡雅的颜色,惯常熏的是茉莉香,她说你大智若愚,不喜被陈规束缚。”
听到这,她不禁噗嗤笑了出来,“原来妤娘竟如此心细,可是她说的对,也不对。”
他自然也发觉了,譬如她说她喜欢淡雅的颜色,可他却发现她多穿鲜亮的颜色,她说她熏茉莉香,他却从没在她身上嗅过茉莉的香味。
可阮妤没必要骗他。
“我在家总是有意隐藏我的性格爱好,一来是不敢夺了妤娘的风头,二来是好东西落不到我头上,所以妤娘才会错认了我的喜好。”
“那……”
“所以我会犹豫,你究竟是喜欢我这副皮囊,还是喜欢真正的阮音?”
她说完,再也没有回避他的眼神,赤裸裸的目光直盯着他,期待在他眼中看到一个真实的答案。
他沉吟道:“是我没向你表达过我的心意,这一点,是我不对,我一直以为,爱是水到渠成,可我现在才明白,喜欢一个人,倘若不说,便会引来猜忌误会,所以这回,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她心窍微动,夹起那块鱼肉送入嘴里,一边吃一边听他的肺腑之言,细嫩的鱼肉已经被他挑去鱼刺,一入嘴便充盈了龙井的香,味道确实不错。
“新婚那时,我将你错认为妤娘,其实我与她说不上有什么特殊的情感,只是刻板地觉得,她符合我对妻子的美好印象而已,你与她长相相似,又刻意模仿她的言行举止,我以为我们会这么相敬如宾下去。”
他边说边斟上酒,举起酒杯呷了一口,才接着续道:“后来,我发现你的欺瞒,说实话,那一瞬间我是失落的,可我为了顾全我们之间的感情,并未直接对你言明,真正让我心动的是,每一次,当我要坠入深渊的时候,是你拉了我一把,我当时就想,我们夫妻果然是一体同心,只要有你在,我便再也不会孤单了。
“再后来东窗事发,我赌气地给了你银票,可当时我就后悔了,我与妤娘虽是名义上的夫妻,可与我有过夫妻关系的,从来只有你,你就这么一走了之,让我苦苦找了你三年,三年里,我无时不刻都在懊悔,倘若我当时肯听你的话搬离王府,倘若我不赌气给了你三千两,我们会不会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好在老天还是会眷顾有情人,走到这一步,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这一天,他们畅谈了许久,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
承文坐在院里读书,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最终,马车在他家隔壁停了下来。
车门一开,一道清瘦的身影先下了车,这才回过身朝车上伸出了手。
片刻之后,心心念念的人终于钻出马车,一袭簇新的衣裳在橘色的夕阳下格外显眼。
她刚将手搭在他手心上,他却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抱了下来。
鹅黄的裙摆在空中转成漂亮的旋,不过一刹,便像一只蝴蝶般,轻轻落了地。
她半嗔半怒地瞪了他一眼,又在他胸上轻捶了一记。
而他无所谓地笑笑,两人如漆似胶地推开门回到了家。
隔着院墙,他们的声音还隐隐约约传了过来。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笑容,从未见她这么依赖地靠在男人身上,连音调也不自觉多了分娇嗔的味道。
他几乎僵凝在原地,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许嫂子见他怔怔地立在那里,仿佛成了一座木雕,不由得叹了口气,走过来用扇子拍拍他胳膊,“还看呢,人家可是正经的夫妻,这么多年了,能重新走到一起,可见是天定,你就算是想也没用。”
承文勉强提起嘴角,满嘴苦涩道:“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你知道便好,既然如此,又何必作茧自缚?”
他只觉得自己心头一片荒芜,轻声道:“让我安安静静待一会吧。”
许嫂子摇摇头,自顾自地去了。
承文抬眸望了眼天边燃烧的云,又默默垂下眼来,缓步回到屋里。
他坐在床沿上,将放在架子床上的匣子取了出来。
匣盖上的黄铜的把手一拧,只听啪嗒一声,上面的锁便开了。
匣盖被轻轻打开来,露出一片胭脂红的颜色。
那是块斜纹提花的散花绫。
半个月前,他上凤鳞镇采买日需时,一下子相中了这块布料。
他知道她生辰在即,于是裁了几尺,准备当作生辰礼物送给她。
没想到,贺礼还没送出去,她却已经不需要了。
他静静地看了半晌,才重新将匣子锁了起来,弯起嘴角呢喃,“音娘,祝你生辰喜乐,岁岁无忧。”
这回,他真的放下了。
第72章 成婚 “女婿啊……”……
离开仙福洞前, 阮音和林妈妈等人蒸了三大屉的馒头,挨家挨户给人送了过去,感谢他们这些年来诸多关照, 到了许家门口, 阮音犹豫了下,这才悄声让林妈妈过去。
门一开,承文润澈的声线从身后传了过来, “都要走了,你还不肯再看我一眼吗?”
阮音背脊僵硬了下, 这才重新转过身来, 朝他淡淡一笑, “不是故意躲你, 我还要给其他人送馒头去呢。”
话音刚落, 再见自己两手空空的, 属实是不打自招了。
她的确最怕这种场面,木已成舟, 无论说什么, 也不能免去伤害,所以她下意识选择了不见。
“我知道, 看你一上午都忙碌的, 不歇一会再去?”
阮家院子里一大早就热热闹闹的, 他在隔壁怎么可能没有听到?他知道她此去一走, 便永远不可能回到他们这个小地方, 都这样了,她还是不肯见他最后一面,实在令他有些心寒。
可他不能怪她。
毕竟她有了丈夫,避嫌也是应当的。
“好。”
“进来喝口水, 我刚好有样东西要给你。”他说着已自顾自地踅入屋内。
阮音只好坐在院子里的小竹凳上等他出来。
俄而,他捧着一个匣子走过来,双手递到她眼前,“给你的。”
阮音没有立刻接过,而是看着他问:“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他又往前递了递。
她犹豫地接了过来,打开匣子一瞧,里面正是块胭脂红的散花绫。
“这……”
见她为难,他才用轻松的语调道:“上回去镇上买的,原本想送给你当生辰礼的,不过你大概也不需要了,这料子放我这里也没用,你拿过去随便你处置,赏给丫鬟也好,总之……总之……”
别丢弃。
“总之谢谢你,”她读懂了他的欲言又止,于是接口道,“既然是你的心意,那我就收下了,我没什么好回赠的,这些馒头是今早蒸的,你和阿婶拿去吃吧。”
“好。”
“那我走了,”她理理裙面站起来,看了他一眼又道,“以后恐怕很难有机会再相见了,很高兴能和你们家做了这么久的邻居。”
他轻挑嘴角,“我也是。”
阮音想了想,又说:“明日走的时候,我就不过来了,免得阿牛见到你反倒要哭闹。”
他依旧只是点头道好。
“那……保重身体,预祝你金榜题名。”
“多谢,你也珍重。”
阮音对他虽谈不上有多深的男女之情,可毕竟在此生活了几年,对这里的一人一物都生出了感情,冷不丁要走,别说是阿牛,她的心头也有些空落落的。
可能怎么办呢,当初她在此买下这块地时,便没想过长久在此住下去,等阿牛长大了,她肯定要带他去更繁荣的地方,带他见见山川大海。
只不过,突然提前了而已。
捧着匣子回到家里,刚在床沿坐下时,余光便见门外影子微动,一抬眼,
是鹤辞走了进来。
一入屋他便见她眼眶红红的,紧接着别过头去,将那只匣子藏在枕头底下。
他心头莫名一阵钝痛,脚心踯躅着,暗忖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一别三年,就算她感情有些偏移,也正常不过,毕竟他们虽同床共枕一载,可事实上,他与她并不算明媒正娶的夫妻。
他顿了顿,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
阮音已整理好思绪,只看着他,缓缓吐出实情,“我收下了承文送给我的生辰礼。”
“哦……是什么?”他挨着她坐下来,目光定在那只匣子上,脸上却装做波澜不惊。
她这才将匣子拿过来放到腿上,打开匣子给他看,一边觑着他的脸色一边嗫嚅道:“我只是不想辜负人家的好意,但是我也怕你误会什么,待会我还是赏给春枝好了。”
那一抹胭脂红刺伤他的眼。
他凝了须臾才道:“既然是给你的贺礼,你想留就留,我不至于没有这点容人的雅量。”
话虽如此,可心口的却还是有什么隐隐翻涌着。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得发白,才强压住不理智的念头,伸过手去,将她的手轻轻握住,“音娘,我会给你一个属于我们的婚礼。”
他可以做主他的婚姻,而她也不需要再受嫡母的刁难。
阮音见他郑重其事的表情,不禁扑哧笑了出来,“你是受什么刺激了,婚仪繁琐还要花费不少,你若嫌银子多的没处花,可以给我。”
“会给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阮音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然而他是言出必行的人,此举也并非临时起意。
傍晚,明泉已从镇上赶了回来,一手捧着大雁,一手提了一摞的礼。
阮音也莫名其妙被春枝换了一身簇新的红袄裙,从屋里出来时,正听到他不急不徐的声线轻轻响起。
“鹤辞心悦音娘已久,不敢对她不敬重,还请娘先收下我的薄礼,应允我们两个结为夫妻。”
定睛一看,见他捧着礼物跪在地上,而她娘也坐不住,立马将他扶了起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们两个不早就是夫妻了吗,我自然乐意见你们这辈子都和和美美的,希望你能坚守诺言,对音娘好,也对阿牛好。”
阮音鼻间一酸,默默走过去,搡了他一把道:“你怎么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