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只有月色漪澜,她只是微微用余光,却能很清楚地看到,薛洺在她身后,眼睛只盯着怀意玉。
而薛洺对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眼神。
薛洺对她,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只有因年少夫妻互相扶持的缘分,才生出的怜惜。
明玉气得当即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不知道薛洺和怀意玉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那样的场景,经过这些日子同薛洺的相处。
这么多年的夫妻情意,她怎么会不了解薛洺?
她明白一件事——
她疑心病地觉着,自己估计做不成这国公府大娘子的位置了。
她怀疑,薛洺不会放意玉走的。
按照男人秉性,明玉自顾自觉着,薛洺会不顾她死活地直接抛弃她。
人性不可赌,都是一个样。
多的是男人这样做,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她不敢赌如果没有薛洺,如果同薛洺和离,还有没有其他养得起她的男人能接受她。
甚至不敢赌,如果自己成了弃妇,那么她到底该去哪?
她并不相信任何人。
她觉着,亲爹怀己肯定会为了自己的名声,不会留她一个外嫁女在身边。
梅氏更别说了。
她都不是她亲生的,她肯定不留她。
她亲生母亲明莲心,自顾不暇,自私自利,更别说保护她了。
如果她没做成薛洺夫人,没把怀意玉赶走,那么她的下场……
这自然不行。
从那时候开始,她对意玉,便动了斩草除根的心思。
至于府里薛洺多宠她的风言风语,也是她自己放出去的。
目的,就是为了铺垫薛洺有多宠她,方便她后面洗脱嫌疑。
帮助她赢回薛洺夫人的位置,赢回薛洺的心,也为了膈应那个怀意玉。
明玉原先一直以为,自己只爱钱,不喜欢薛洺。
可在看到薛洺对意玉的珍视时,那些过往薛洺对她的好,同薛洺的相濡以沫,共同扶持,便涌上心头。
那一刻,明玉确定,自己喜欢钱,但也同样喜欢薛洺。
自然要得到,不惜一切代价地得到。
首先第一步,便是把怀意玉赶出薛家,让人都接受不了她。
而后让怀意玉失去庇护之后,斩草除根去死就好了。
怀明玉去寻了莫离来。
她只说了,自己想把下毒之事嫁祸给意玉的事。
“下了毒,怀意玉失信,薛家就容不得她了。”
莫离没什么犹豫,直接答应了。
怀明玉诧异:“你不心疼,不怕怀意玉众叛亲离之后伤心?”
莫离面色淡淡,眉目冷艳,只说:
“她众叛亲离不是更好?我要的只是她这个人,众叛亲离之后,便能全身心依赖我,为何不做?”
莫离把准备好的药给了怀明玉。
让怀明玉下毒给老太太。
怀明玉拿了药,神色不明。
还剩下第二件事,也就是在怀意玉众叛亲离之后,对她斩草除根。
怀明玉并没有把自己让白玉蝉取了意玉心头血的事告诉莫离。
她心头有了另一个致意玉死的法子。
她不觉着自己有什么不对的。
她又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什么把奴仆卖进黑馆里的事,什么把阻碍她成为国公夫人的女子杀了的事,她干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也不差怀意玉这一个了。
*
半个月,意玉便把府里的事安排得妥妥帖帖。
她一直安静地不去打扰姐姐和薛洺。
自从被取了心头血,意玉的精神总是萎靡不振,总是打瞌睡,却也是睡不好,眼下青黑。
身子也耐不了寒,不论穿得多厚,却总是被冻得打哆嗦。
和桃有时候都感慨:“薛洺倒是被治好了,那病症,全挪到姑娘身上来了。”
如今寒冬腊月,夏腊梅已败,冬日的梅花开得正盛,那片去年败了的梅林,重新燃起生机。
聚在一起,看着艳火似是的瑰丽。
去年这个时候,也是这幅光景。
可惜意玉的身子已经受不住,不能再仔细瞧瞧了。
不过现在也不需要意玉去打理这梅林了。
因为正在的梅林所属之人回来了。
意玉受了寒,赶紧回了自己的院子。
却在门口看到了个不速之客。
正垫脚四处张望。
身着栀子黄的鲜艳娇嫩襦裙,头簪金玉钗,虽面色苍白,但气色却一点都不差,看着便明媚肆意。
同意玉一样的面貌,却是全然不同的气质。
衬得意玉更加卑微,上不得台面。
是姐姐明玉。
意玉哑然。
明玉转过头,眉眼恬淡,笑得肆意。
可意玉却浑身抖了一下,像也被这寒冬腊月的冷气冻住了般,似是冰坨子立在那。
多年来,面对姐姐的那股深深的畏惧,席卷意玉心间。
明玉笑得越和善,意玉越是心中慌乱。
太多次了,太多次这种的笑容了。
不能,不能同她对上。
人得避祸,才能安稳活下去。
薛洺同她讲过,能刚就刚,刚不过便跑。
意玉想找托辞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明玉竟然连跑几步,哒哒的声音,而后直直在她身边跪了下去。
意玉被惊得连退几步。
明玉低下头,露出纤弱的脖颈,对她一字一句泣血着说:“妹妹,意玉妹妹,救救我吧……”
“这次回来,我承认,对你和薛洺确实略有嫉妒,可现在我才想明白,该成人之美才是。”
她把自己说得特别卑微。
明玉的腿往前挪了挪。
意玉从没见过明玉这样,赶紧去扶她,可因身子实在太虚弱,太经不起折腾,明玉压着力气,她根本扶不起来。
相互推搡间,多年来的惯性,让她下意识不去反抗姐姐,而是干脆跟着姐姐一起跪下。
爹娘说过,她不能逾越姐姐,只有姿态放低,只有不同越过姐姐,她的日子就能好好过,自己安心地过。
明玉真挚:
“我现在病情稳定了,只想把怀家那玉石给取走,治好我的病,然后离开东京,安稳度过下半辈子便好。”
明玉言辞恳切,说得极为真诚。
和桃早就看这怀明玉不爽了。
曾经她还是她陪嫁丫头的时候,便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假惺惺地同假人一般。
和桃气得要命,直接把意玉护在身后,夹枪带棒道:“不是奴婢讲,姑且叫您大姑娘吧,毕竟夫人现在才是薛国公府的夫人。”
“大姑娘,我们家夫人也需要这玉石吊着命。”
“真是奇了怪了,咱们我们夫人有了什么,大姑娘您就需要什么?”
想到以前明玉对意玉的搓害,以前意玉被抢的那些东西,和桃气得更是补了一句:“奴婢觉着,不能让每个人都为你让路吧,别这么自私成吗?”
意玉总算缓过心神。
小时候的梦魇确实恐怖,但总不能一直沉溺。
她来到和桃身边,话语平静,眉目仍旧是那副谦卑地低垂,却平白地震慑人心:
“姐姐,意玉也需要这玉石续命,意玉似乎并不相欠姐姐,实属抱歉,意玉不能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