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先这样吧。
梅氏只简单寒暄了几句,生疏僵硬得可怕,但也比之前好多了。
意玉已经习惯。
她的照顾,让梅氏彻彻底底感受到了什么是被尊重,她在梅氏与明莲心这些日子争斗中的袒护,让她明白了什么是儿女绕膝。
等怀家设下开春宴,车马辐辏。
各家夫人一瞧见她,都直直夸她容光焕发,追着问她寻了哪个宫廷老太医。
梅氏摆手笑着说哪有什么太医不太医的。
不过,说不触动,肯定是假的。
只是埋在心里,她的认知还没有改变,等着爆发的那个时候。
宴会散去,梅氏单独同自己的闺中密友张氏闲唠家常。
这闺中密友可唤作张氏,是薛洺好友盐铁司使郝辛的母亲。
张氏生得同郝辛如出一辙,都是浓眉大眼凶煞样子,可却热心肠得紧,看着就豪爽。
她细细听了带有梅氏主观情绪的宴会全程,在梅氏对明玉和意玉二人的颠倒黑白中仔细分辨出正确消息。
她好在是个明白人,很快便拼凑出了真相,直接瘪嘴骂了句瘪犊子。
她先是给两人对比了下:
“你那个非亲生的女儿明玉,连受封个诰命都不让你去,而你那个活着的小女儿呢?你这般对她,她都护着你,你为了个死人对她这般,怎么这么拎不清呢?”
梅氏咋舌:“你别这么说明玉,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说:“而且怀意玉性子便是软弱的,是个有气的木头,不是对我有什么天大的亲情才不发作。”
张氏哂笑:“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觉着她就是对你有亲情,不然她完全可以不给你撑腰。不过,姐姐我在这提点你一句,就算再软弱的人,亲情也总有耗尽的一日,你再不珍惜,将来后悔都来不及呢。”
她这个妹妹,可是最糊涂的。
梅氏只当是个闲话乐子,没放在心上。
张氏又转而打趣:
“现下我们都羡慕着你有个好女儿意玉呢,我们那几个人的女儿,甚至都需要我们这么大把年纪的去补贴。”
“原先还觉着你女儿意玉乡下生大,不可能是个贴心的,还得烦忧,如今一瞧,你女儿,府里事情都这么忙了,还过来关怀你,真的是有心了。”
如今时代,倒也没有什么女儿照顾母亲,就是吃里扒外的说法。
梅氏笑容淡了些,不免太息:“你也别羡慕,这女儿虽是体贴,可也改不了她不能给我带来什么脸面的事实,毕竟是从乡下生大。”
但对意玉的好,倒是承受得理所应当。
张氏看着她,忽得摇头,直骂她这个妹妹糊涂。
“这都不知足吗?”
梅氏瘪嘴:“争不来脸面,你要是见过明儿,就不觉着她多好了。伺候又怎么了,丫鬟仆妇也能做,她多的不过是能有点话语权,给我撑个腰,让我体会点为人母的欣慰罢了。”
张氏扶额。
梅氏绝对后悔,她见过明玉,知道她的性子,对她这个妹妹梅氏,算不得真心以待啊。
意玉倒是个赤诚人。
唠完家常,张氏差点没被梅氏给气死,不自觉为意玉这孩子不平,对意玉的好感上升。
她骂了几句,翻了个白眼,也就不再多待,只把手中的请帖给了梅氏,“诺,最近这出海的商船陆续回航,东京城中的拍卖行也又要开,你不是托我要了张请帖?接吧。”
是的,东京有脸面的人,都会去参加这个拍卖行,拍下点异物惜宝撑场面。
梅氏就瞧上了套头面,低调又华贵,有正室的风范,铁定把明莲心这庸脂俗粉比下去。
她得拍下。
*
阳春三月,商船陆续回航,拍卖行开放的消息传遍东京,里面都是些舶来品,海外来的异物惜宝。
自然也传进了最热衷收集海外惜宝的意玉公爹耳朵里。
散朝后,他和同僚便聊起这事。
这位同僚消息灵通,家中是做海外生意的,商船赚得盆满钵满,官还是买来的。
同僚挤眉弄眼:
“这次拍卖行可是舶来品专场,海外来的稀罕物件,你不得出手?”
公爹被臊得连连瘪嘴,狠狠地瞥了同僚一眼。
畜生东西,这人又不是不知道,上次找他那儿媳怀意玉借嫁妆都没借来,象牙球没拿下,他才付了违约金,又如何有钱去买这些舶来品?
气得百般发了牢骚:“你说这怀意玉不是胡闹吗?把钱全投在了海外出口上面,人家外邦人能喜欢咱们这的东西吗?真是这乡下丫头没什么眼力见。”
“铁定全赔了,有这钱借给我,能买多少异物惜宝?”
同僚啧啧称奇:“是啊,这次商船出海,大部分投资都亏得要死。”
公爹嗤笑说果然。
同僚继续说道:“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这次出海,也就有个瓷器类生意,赚得盆满钵满,本钱回了五倍都不止,那外邦人对咱们国朝瓷器的追捧呦……”
公爹方才还讥诮的神情一顿。
他眉头一挑,震惊地看向同僚。
什么?
瓷,瓷器?
恍然间,他想起来,他家那个儿媳意玉,好像就是投的瓷器。
第16章 怀家被打脸意玉有钱了!
拍卖行分为上中下三场。
第一场是女子用类。
第二场是男人用类,第三场是各类杂品压轴。
现下是申时,宾客盈门,陆续而至。
拍卖行格局装潢类似于如今东京第一大酒楼——白帆楼,底下大堂是闲散游人,也有各类小贩售卖下酒菜肴,琳琅满目,都是来瞧热闹的。
拍卖行大厅足够宽敞,能装人,里面有百工之人,亦有豪族散户。
而楼上三层,绣锦高挂,是由各个类似于小包间的小閤子组成,有俳优吹箫,觥筹交错之际也,是各个东京城叫得上名号的家族在此,小閤子里,各个都在摩拳擦掌,都是有底气的。
怀家也得了个小閤子,几乎居家出动,最前面的是怀家家主怀己,其次是同他紧挨着的平妻明莲心,再是怀家独子怀家大哥怀两金。
梅氏在最后,嘴上说是自己是要等闺中密友张氏。
强装大度之余,眼神却常飘在明莲心和怀己一前一后的身影上,晦暗不明。
明莲心庸俗只知道把持夫君,她可不。
诸位落座,拍卖起。
张氏今日家中有事被耽搁,现下都还未来。
前半场,明莲心一直在同怀己撒娇要首饰,可谓狼情蜜意。
梅氏虽然气得要死,可她为了不让怀己忧心,为了保持自己的正妻端庄,只独独端坐在黑木圆凳上,抿茶不发。
时不时鄙夷地斜睨几眼,以为能让明莲心羞臊。
明莲心自然看到了她那副架势,她倒毫不在意自己的举动上不上得了台面。
反正她又不是正妻,在乎什么端庄,怀己对她也没有端庄的要求,只独独有从她身上寻乐子。
前面过了莫约十几件首饰,大都为粉玉金钗,而如今东京城正兴珍珠饰品,也好风雅,梅氏瞧不上那些首饰,倒是怀己给明莲心拍了两个。
直到那件梅氏早早瞧上的翡翠头面,被一拍卖师送上了高台,梅氏才起了兴趣。
谁料梅氏才叫自己身边的仆妇拿来托盘,打算叫价,却被明莲心抢先一步。
她垂着头,做出一副颓丧的模样,惹得怀己忙问她如何。
明莲心说:“如今这翡翠头面一出,倒显得我这几件金钗落得俗套了。”
场面僵了片刻。
这话一出,怀己赶忙过去安慰,而梅氏的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
明莲心说了这话,意思是她那几件比不上这翡翠头面好。
若是怀己替梅氏拿下了这翡翠头面,不就是代表怀己觉着明莲心这个平妻庸俗,只是个拿几件庸俗首饰忽悠的玩意,比不上梅氏这位正室?
明莲心这么直晃晃地一说出来,梅氏便不好让怀己给她出钱买这套头面了。
梅氏如鲠在喉,眼睁睁看着怀己叫价,把原本说好拍下给她的头面,转头给了明莲心。
这幅场面,梅氏实在气不过。
她就算再大度,也不是个泥人!
便开始不顾怀己眼神地叫价。
梗着脖子,就为一口气!!
无奈她虽是怀家的正头娘子,但钱财却没握在自己手里,反而因为信任自家夫君怀己,把本该由自己管辖的钱财以及嫁妆,全部交给了怀己。
导致她手上,根本没有多少余钱。
于是,很快她便落了下风。
她没再说话,也不再叫价,只是愣愣地看着说她胡闹的怀己,颇为悲怆。
张氏这时候姗姗来迟,便要来寻梅氏。
巧了撞见了这幅难堪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