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玉所有在薛府做的,和曾经的安分守己大相径庭的行为,都只是为了薛洺开心。
简单又滚烫的热忱之心罢了。
宴席上,盐铁司主事的同薛洺是好友,名为郝辛,主管着盐铁兜售生产。
同各大州府的富豪私交甚密,看起来不好相与,一脸彪形大汉的模样,凶莽得很。
他在外人眼中就是这般,看起来威严得紧。
进入薛府,他这次敏锐地察觉到,这次宴会的规整程度,比这位大人上次来时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最起码下人们都有事做,不乱了,反而都沉溺于在各自的岗位上如何压过竞争对手,毕竟意玉给每个岗位都设置了两组队伍,用丰厚的奖励给予胜利者。
上次来时,整个薛府的流程倒也有茶酒司操办,没出乱子。
但婆子之间或厮打或偷闲的事,他一个管盐铁这种鬼怪极多生意的人看了都糟心。
据说,这管家的,是怀家那个从乡下来的女儿?
竟能把府里治理成这样?不免去啧啧称奇。
这时,正巧意玉也忙完事务入宴,薛洺也恰巧从练武场归来。
两人好巧不巧碰上。
薛洺极快地同她拉开距离,连看一眼,都懒得分眼神。
这姑娘不安分,掐着点,就为同他见面。
庸俗。
明玉那张明媚的脸,为何要出现在这种卑微又庸俗的人身上?
他冷嗤一声
意玉习惯了,只是低着头,不发一言。
郝辛这个看似不好相与的莽汉,主动上前同意玉搭话,连薛洺都不理了,露出与外貌极其不相符的热情道:
“弟妹好!”
然而,在凑近看到意玉的模样时,声音却没那么兴奋了,反而多了几分沉思探究。
他转头对着阴沉脸的薛洺。
薛洺冷嗤:“她不是你的弟妹,你若是执意如此叫,那么你也可以不是我的兄长。”
郝辛看了眼意玉,意玉被这么拉了面子,也只是温顺地听着,不发一言。
客套几句后,郝辛独自拉过薛洺。
他眼中有疑惑:“我觉着这姑娘,实在眼熟……好似从哪里见过。”
倒是像……像杭州的……
薛洺自然以为,郝辛是觉着意玉像他的妻子明玉。
所以冷冷地让他醒醒脑子,把嘴闭上,看看眼睛。
但郝辛实则并不是这般想的,却平白挨了一眼。
他讪讪摸头。
记忆在他脑子里飞转,转,转转——
罢了,不想了,实在想不到。
但意玉这边因为管家好而乐而受赞扬,大房那边就不乐了。
另一侧。
大堂嫂和大堂哥。
大堂哥原先是明州那边的提点邢狱,直至要为他岳母守孝持服,才回了东京。
大堂哥怒气冲天,给岳母守孝什么的都是借口,他是完全有法子不继续守孝,夺情归位的。
只恨大堂嫂蠢得很,他怒:“着实是蠢!这管家权你不好好压着,认为自己厉害冲天,轻敌了那薛洺的继室。”
大堂嫂也早早没了当初对意玉不屑,对意玉成不了事胜券在握的高姿态:“这不关我事!要怪,你去怪那个先前的怀明玉太过蠢笨,让我以为后宅的女人都是这般蠢笨,才轻敌了这怀意玉!”
“谁想这怀意玉,竟然是个披着羊皮的狼,看似是个懦娘子,实则一套一套背地里算得比谁都明白,焉狠。”
“况且我也设了第二个局,联合二房她夫君,承诺给他路子,这才让给二房那管家婆洗脑,让她偷斤少量换箱子,我趁机让官府搜寻。”
“谁想到这个局都被破了,怨得了我?”
大堂哥提到这个就来气,他皱着眉头,全是厌烦:“你还有脸说这个局?”
“你知道因为这个局,丞相被薛洺狠狠地挖苦一顿吗?圣上还因为丞相手下的官兵大年三十闯民宅,骂了丞相一通。丞相窝了火,我也被训一顿!”
大堂嫂呆。
最终,大堂哥吁口气,思忖后,说了一句:
“去请族老来。”
“这薛府的管家权怕是暂时拿不回来了,反正有则锦上添花,无则不要也罢,没什么要紧的。还是咱们在明州的大事重要。”
“明州庄子那边,绝对不能出事。”
“让族老以此为由找那个老太婆博同情,老太婆肯定会心疼,给咱们把庄子压下来,不给怀意玉管,并且趁此让老太婆把权限都放开,咱们就能大干一场。”
“届时这守孝期一过,明州庄子那边的事,便也七七八八了,他们要想收回去,也不行嘞。”
*
散席之后,意玉本想去夜里加点了解府里构造,困得不行,却被族老的一声哀嚎给震了一下。
她低下昏昏欲睡的头一下子被老人恸哭的声音炸起。
她挺着身子,瞪着两只食铁兽眼回头。
就看见一个衣着朴素的老男人,正抱着老太太的大腿狂嚎。
他涕:
“我的好姐姐啊,你我自年少时便是好友,无奈我如今家道中落,也就被好姐姐你的大公子收留着。”
这明晃晃的卖惨话,但老太太却很吃这一套。
老太太看他朴素的衣服,那叫一个痛楚,忙问他如何了?为何衣着如此朴素?
“大公子一家待小弟极好,可实在是大公子一家人都太过良善,手里就只有个庄子算作财富。即便管着庄子,也不敢动任何钱财,甚至还自己贴钱,我实属不敢多花费叨扰,这衣服,足以。”
这话的意思是,明州的庄子桎梏太多,想捞钱也捞不到。
并且博同情,说大房在明州人单力薄,只有个庄子能傍身,以便让老太太帮忙压着庄子,不让意玉插手。
老太太果然应下。
但族老仍旧不满足,他的目的,是打压。
他话锋一转,到了意玉身上:“老姐姐,小弟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小辈的拿权力拿得太快,心思就能证明特别重,不利于家族长久啊。”
“还是得熬资历才成,大房媳妇虽在园林效率比不得意玉,但资历深,若是能让大房的媳妇为主,意玉为辅,两相齐美,再好不过了。”
大房媳妇也就是大堂嫂。
这明晃晃的礼教压迫,说小辈的就做不成事,应该有尊卑。
就是在否认意玉做出的所有努力。
她做出的所有努力,都只能有正常人一半的收获。
这就是礼教。
正当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搬出来,意玉也不好应答时——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来人回怼讥诮:“资历浅,不利于家族长久?可族老您年五十有余,我可见不得您对薛家,有多少贡献。”
他一身银灰棉衣,因读书用功防止沾脏所穿,看着如竹如松。
是三房的长子,也是唯一一个在筹备科举考试的人。
是意玉的五堂哥,名为薛缚,读着似是学富五车。
也确实是绝对的学富五车,绝对代表的礼教权威。
这字字珠玑。
族老的脸通红一片,如同猴子屁股。
意玉感激地看了薛缚一眼。
薛缚的袖子,被自家亲妹妹没好气地扯了扯,她呵:“你倒是不再明哲保身了,忘记父亲出头的血泪教训?”
薛缚说他实在忍不住,“为了科举,该懦弱的时候,你哥哥我还是要做懦夫的。”
他可不迂腐。
笑作一团。
族老灰溜溜回了屋子。
意玉看着他破烂的衣服,心中存疑。
真的是穷困吗?
*
成婚后一个月,夫妻二人要设宴,回请妻子娘家父母。
意玉和薛洺分了两座马车。
意玉对于母亲,还是有很多期待的。
她走得快,越走越快,想要快些见到母亲。
总算,她瞧见了母亲。
但在开席前,母亲却把她单独留在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