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桌案后走出来,牵着沈樱的手,低头打量了一下,不由哑然失笑:“怎么打扮成这样子?”
沈樱眨了眨眼:“出去玩,当然要穿简单些。”
这些日子以来,几位郡守的夫人常常到刺史府拜会沈樱,其中一位在塞外长大,领过兵打过仗,偶尔会穿男装,也送了沈樱几件。
今日,沈樱便穿了她送的衣裳,一件宝蓝色的男装,头发用同色缎带束起,瞧上去竟活脱脱是个俊俏风流的小郎君。
谢渡点头,忍俊不禁:“言之有理。”
又想了想,起身走到置物架前翻找片刻,从匣子里取出一把折扇,递给沈樱:“沈公子,这把扇子很配你的衣裳。”
第77章 庆典土地赐福
沈樱接过那把扇子,挥开,扇面上画着写意兰花,黛青色勾勒出清雅气韵,与她身上的衣衫极为相配。
沈樱忍不住嘴角上扬,推他,催促他快去换衣服。
谢渡无奈笑笑。
他公务繁忙时,天色太晚,回屋会吵到沈樱,偶尔便会宿在书房的隔间里,这儿常备着几件衣衫。
便转过头进了隔间,片刻后,换了件与沈樱同色系的衣裳出来。
沈樱皱眉:“你这样穿……”
岂不是人人都能看出他们的关系?
沈樱当机立断,四平八稳道:“我还是自己去吧。”
谢渡沉默了一下,抬头用力揉了把她的脑袋:“很多兄弟都穿的一样,你没见过吗?”
沈樱:“我孤陋寡闻。”
谢渡轻嗤:“胡说八道。”
他率先走出去,神情磊落平常,沈樱反倒有些琢磨不定。
莫非真是她少见多怪了?
她匆匆跟上谢渡的脚步。
谢渡抬头,在她看不见的脚步,弯了弯唇。
若是一直都这么好骗,该多好。
今夜的庆典,是为庆祝秋日的丰收,洛阳城不设宵禁,万民同乐,大街上十分热闹,周边的百姓都拥入城内,嬉戏笑闹。
主街之上,摆烂的、杂耍的、唱曲儿的、斗鸡的络绎不绝,少见的热闹。
街头巷尾都是兴高采烈的百姓,用这最朴素的方式,庆贺这一年的风调雨顺。
沈樱和谢渡长于京城,见惯了富贵繁华,都没见过这样的情景,不管看见什么都非常好奇。
走到街头,还瞧见一对老夫妻,手边放着一堆秸秆,边上围了一对年轻的夫妇,正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动作。
手指翻飞之间,那几根平平无奇的秸秆便变了模样,被编成了活灵活现的小人模样。
那老婆婆笑呵呵将小人递给年轻夫妇,笑着说吉祥话:“二位恩爱团圆,百年好合。”
谢渡听了,拉住沈樱的衣袖,将人扯过去,温声问道:“婆婆,您都能编什么?”
老婆婆抬头,看看谢渡,又看看沈樱:“小郎君和小娘子喜欢什么,我们就能编什么,你们看看,蝴蝶蚂蚱,房子马车,小狗小兔,样样都行。”
沈樱脸上的笑容僵住。
小娘子?
她的伪装,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谢渡以拳抵唇,偏过头轻轻笑了声。
沈樱怒目而视。
谢渡不敢惹她,笑着对老婆婆道:“婆婆,给我编两个刚才他们那种小人。”
老婆婆点头,“小郎君等会儿,马上就好。”
他们动作极快,很快将两个小人递给谢渡,谢渡问:“多少钱?”
老婆婆答:“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俩。”
谢渡摘荷包的手摸了个空,不由回头看沈樱。
沈樱突然有种扳回一城的快乐,轻哼一声:“没带钱?”
谢渡揉了揉额角:“忘了。”
他平时没有花钱的机会,平常若出门买什么东西,都是记账,由管事按期结账。
今儿便是为了单独和沈樱出门,特意让人装了一荷包钱,但出门前换了件衣服,忘了。
现在手头空空如也,一贫如洗,身无分文。
谢渡荣华富贵的一生中,头一次体会到,何为“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低头,目光盯着沈樱腰间挂的荷包。
沈樱握住荷包,勾唇:“想让我替你付钱?”
谢渡温声:“别让老人家久等。”
沈樱想了想:“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谢渡也不问,点头:“可以。”
沈樱诧异地看着他,见他毫无敷衍之色,方打开荷包,从中取出一小把铜钱,没数,放到老婆婆手中。
婆婆低头一看,赶紧说:“小娘子,这太多了,五文钱就够了。”
沈樱给她这一小把,看上去有十几文。
沈樱弯唇,笑容柔和,被认出是个姑娘,也没再伪装:“这是给您的报酬,我和夫君刚刚站在您摊子前争吵,耽误了您的生意,理应补偿你们。”
不等老婆婆开口,谢渡温和道:“您收下吧,不然回家我要挨骂。”
老婆婆想说,就这三两句话的功夫,哪里就耽搁了生意,却没有张嘴的机会。
趁对方愣神的功夫,谢渡拽着沈樱的手,已经远远走开了。
走的远了,沈樱抓着谢渡的衣袖,忍不住质问她:“我不像个小郎君吗?”
谢渡接过她手中的折扇,敲了敲她的肩膀:“哪家小郎君如你这般瘦弱。”
她独自站着的时候,还挺像的。
但站在谢渡身边时,被他高大挺拔的身姿一衬托,婉约柔美,谁都不会将她错认成男子。
谢渡,身高九尺,坚持习武,体型很是拿得出手。
哪个姑娘在他跟前,都显得温婉柔弱。
这样的话,谢渡才不会说出口。
沈樱叹了口气。
二人在人群中穿梭,朝着庆典的主场而去。
今夜的重头戏,便在西街,上百户百姓一同筹资立社,举办祭神大典。
在传说中,土地婆婆和土地公公是掌管粮食丰收的神灵,百姓们对此深信不疑。
据说,洛阳城每年祭神大典,都会由两个德高望重的长者扮演成土地婆婆和土地公公,接受百姓们的祈祷,为百姓们撒下福祉。
除此之外,土地婆婆会手持今年选出的最为饱满的粮食,将其赐给一对新婚的夫妇,祝福他们开花结果,儿孙满堂。
二人走到土地社前时,只见此处张灯结彩,亮若白昼,而祭神活动刚刚开始。
数名年岁颇长的老者带着身后的百姓们,朝土地婆婆和土地公公下跪上香,口中吟唱着祝祷的唱词。
听不大懂当地的话,但唱词明朗,朗朗上口,喜气洋洋,大约能听出来是感谢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听了之后,只觉心情明朗。
三跪九叩过后,便该土地赐福。
扮演土地婆婆和土地公公的人手持法宝,回以固定的唱词,将来年的福气撒播给所有百姓。
百姓们又是一阵拜谢。
谢渡看着,半晌颔首道:“这庆典有些意思,比我们在京城看的那些更有趣。”
沈樱也这么觉得,她走了一路,有些累,便靠在他肩上歇息,慢悠悠道:“大概是因为这里没那么多你们这样的人,老百姓活的更自在些。”
谢渡失笑,承认了她的看法。
二人小声说着话,忽然发觉周边的人都散开了,给他们留出一条通往土地社的路来。
沈樱不解地看向谢渡,谢渡也有些懵,看向身侧站着的年轻男子:“兄台,这是……”
那男子艳羡地看着他:“你们两个被土地婆婆选中,还不快上前去接受赐福。”
刚刚土地婆婆选人赐福,一眼便瞧见了这二位恩爱相携,互相依偎的画面,便笑着点了这对“最恩爱”的小夫妻。
早知道这样,他也一直抱着媳妇不松手了。
在场的年轻男女,都羡慕地盯着二人,心里的想法都是如此。
谢渡低头看沈樱,征求她的意见。
但这种情况下,不管谁的意见都不重要,他们也不可能直接离开,毁了这场庆典,糟蹋百姓们的心血。
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去接受赐福。
沈樱从未这么紧张过。
她一直就不太擅长接受别人纯粹的善意。
谢渡握住她的手,主动走在前头。
他们离土地社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很快便到了慈眉善目的老人跟前,并排站着,不敢吭声。
扮演土地婆婆的老人笑眯眯的,十分慈祥,将手中饱满的麦穗递给沈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