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还是那样特殊的日子。
他这样年轻的男子,与旁人的娇妻叙旧,合适吗?
这话说的,着实失礼。
气氛凝滞中,谢渡淡淡笑了声,声音里没有多少暖意,“崔大人好记性。”
崔嘉禾拱手请罪:“一时想起,唐突了。”
谢渡没理会他,牵着沈樱的手,越过他走向主位,淡淡道:“开席吧。”
崔嘉禾闭上了眼。
第66章 归顺她是沈既宣的女儿
席上寂然无声。
用过饭,众人离了刺史府后。
门外,送走了其他同僚。
庾巍一把拉住崔嘉禾,忍不住道:“好端端的,你提起以前的事情做什么,这下子,定是将谢大人夫妇得罪了。”
崔嘉禾心平气和:“崔家早已得罪沈氏千万遍,不差这一桩。今日纵我百般讨好,也绝无和解的可能,何不随心所欲呢?”
庾巍一顿,叹了口气:“罢了。”
这倒也是实情。
崔氏女做了皇后,沈氏怎么可能再与崔氏和解。
庾巍叹息:“只是,刺史大人位高权重,背景不凡,若得罪深了,你日后怕不好做。”
崔嘉禾不知是安慰庾巍,还是安慰自己,道:“同是世家子弟,总有几分情面,想必名满天下的谢郎,不会因儿女私情与我崔家真的结怨。”
可是,这话说服不了任何人。
谢渡自是光风霁月,天下无二。但他既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迎娶沈氏,焉知不会被女色迷了心窍,偏要与崔氏为敌呢?
庾巍叹了口气,轻声道:“总之,你多加小心。这位刺史不同旁人,古往今来,甫一出仕便任一州刺史者,唯谢渡一人。”
崔嘉禾拍了拍庾巍的肩膀:“庾兄不必为我担忧,走一步看一步吧。总归,以谢大人的雄心壮志,这豫州刺史做不了几年,定会入中枢秉政,届时困忧自解。”
庾巍没说话,回头望了眼巍峨的刺史府。
心下沉沉,终是不安。
诸位郡守回去后,不过二日,便都得到了来自朝廷的消息。
汝南王宋庆不念皇恩,私设屯民,勾结地方,图谋不轨,夺其王爵,押送入京。
汝南郡守吴岩青尸位素餐,勾连诸侯,欺压百姓,欺瞒朝廷,乃十恶不赦之罪,免其郡守职,押送入京。
余下流民,由豫州刺史谢渡统筹安置。
汝南一事,自此了结。
因着汝南王宋庆收容后续上万流民后,并未善待,因而好不容易筹划的好名声一夜落败。
被朝廷处置后,百姓们更是振臂高呼。
谢渡收了圣旨,往汝南郡传了三个命令。
一是将悬瓠城街巷房舍还归旧主,城东屯民村收归官有,更名三里湖村。
二是流民凡有户籍者,安置于城东三里湖村,由县府统管。
三是流民无户籍者,分由豫州各郡分别安置,如颍川、陈郡、河南郡等富裕者,每郡安置两千五百人,其余诸郡各一千人。
汝南之事,就此了结。
百姓无不称颂。
然而一时之间,豫州诸郡官僚皆惶惶不安,对谢渡的能量与本事,更多了忌惮。
仅因谢渡一面之词,便能令天子亲叔被夺去王爵,令一郡长官被夺去官职,这是何等可怖的本事。
人人都生怕不知何时得罪了这位刺史大人,就被他排挤得毫无容身之所,甚至落了罪名,一生筹谋,化为乌有。
一时之间,除却崔嘉禾,诸位郡守都隐隐表达了归顺之意。
六月二十九,皇太后千秋。
宫中往各州府送了赏赐,其中豫州刺史府所得最厚。
谢渡翻着赏赐的单子。
沈樱托腮轻笑:“太后这一手捧杀玩的真好,只怕此时此刻,各世家子弟都要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大家同为世家子弟,差别不大,可谢渡却凭着谢太后的裙带关系,生生压了所有人一头。
怎能不令人嫉恨。
谢渡漫不经心道:“随他们吧。”
他随手将礼单放下,并不怎么在意,笑看沈樱:“我准备去豫州军营走一趟,你要同我一起吗?”
沈樱迟疑片刻:“这合适吗?”
“合适。”谢渡一派安然。
二人方至军营外,统领许益已带着人迎出来,看到沈樱时,略微愣了一下,然而谢渡神态平静,并无解释的意思,便将疑惑压了下去,拱手道:“刺史大人,夫人,请。”
谢渡颔首,负手进门,边走边道:“许将军,本官要的豫州军名册、钱粮册可都备齐了?”
许益道:“均已齐备,放在帐中,请大人移步。”
谢渡简单翻阅了一下账册,抬眸看向许益:“豫州军钱粮明晰,人员清楚,许将军大才。”
许益明白他的意思,垂首道:“这是一军统领的本分。”
谢渡冷笑一声:“只可惜,如今能做到这本分的寥寥无几,许将军坚守至此,着实不易。”
如今天下,早已不复清明安定。各州郡驻军,都已成为长官的钱袋子,如许益这般将豫州军管的犹如铁桶一般者,寥寥无几。
难怪数年过去,昔日的部下沈既宣已位列三品,他仍只是四品统领。
就连豫州军的钱粮数目,粗粗一算,也是不够的。
不肯同流合污,便是如此。
谢渡叹了口气,起身道:“许将军,去看看将士们吧。”
许益道:“大人随我来。”
豫州驻军一万五千人,都在各司其职,各行其事。
看完后,谢渡看向沈樱,问:“阿樱以为如何?”
沈樱神色平静:“豫州军军容整肃,军纪严明,许将军没少费心。”
许益对此很是骄傲:“下官敢说,大齐境内各州,没有能与我豫州军相提并论者。”
沈樱点头:“确实如此。”
她侧目看向校场,温声道:“不过,也并非全无缺点。”
许益看着她:“怎么,夫人也懂练兵吗?”
语气当中,不免带着几分微妙的不屑。
这不屑从何而来,沈樱很是清楚,她是个女子,在世人眼中,军务不是她该沾染的。
沈樱淡淡道:“曾随家父学过一些。”
沈樱的父亲,是沈既宣。
沈既宣是什么人?是靠着军功打破世庶壁垒,位居三品的人,称之为大齐的战神也不为过。
他的女儿,家学渊源,懂得军务有什么奇怪的。
许益没说话,眼看还是不太服气。
沈樱指向校场:“比如说,豫州军骑兵与步兵采用同一种训练方法,许将军觉得合适吗?”
“骑兵靠的是马,步兵靠的是武器,可现在豫州军的训练却均以武器为主,若长此以往,豫州骑兵还有何战力?”
许益一顿,也知道这是个极大的缺陷,挣扎道:“这是因为豫州骑兵只有五百,没必要……”
“怎么没必要?”沈樱蹙眉,“战场上骑兵必不可少,传信侦察,侧翼包抄,如此等等,都离不开骑兵。有时候,五百骑兵能起到的作用,可不比五千步兵差。”
“再者说,豫州骑兵仅有五百,是远少于建制的,难道许将军不打算增加吗?”
“若仅仅满足于如今的样子,倒是我高看了许将军。”
许益心知她言之有理,心下已是服气,却无奈叹息道:“无马无钱,怎么增加?”
谢渡轻轻咳嗽一声。
许益一顿,连忙道:“下官失言。”
谢渡淡淡道:“如今我做豫州刺史,自然不会短了豫州军的钱粮。”
又看向沈樱:“既然许将军不想听,你也省得辛苦,我们回去吧。”
沈樱颔首。
许益连忙挽留道:“夫人留步。”
他低头,有些谦卑的意思:“夫人娴熟军务,下官佩服,还请夫人指教,下官必洗耳恭听,不敢有所分心。”
沈樱回眸,倒也没有为难他,淡淡道:“今日天色已晚,待我回去将今日所见所感写下,遣人拿给将军。”
许益道:“多谢夫人。”
沈樱转过身,与谢渡并肩离开。
又过三日,沈樱让人往许益府上送了一封厚厚的信,随后便没再关注此事。
只是听说,许益大肆整顿军务,豫州军改革良多。
她却没在意,而是着眼于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