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樱身着大红色中衣,坐在镜子前,一头长发披散于腰间。
沈惠亲手执着玉梳,一下一下为她梳发,每一下,都从头顶梳到尾,不敢中断,期盼着她余生圆满。
每梳一下,便要说一句吉祥话。
“一梳到尾,白发齐眉,二梳到尾,无病无灾……十梳到尾,十全十美。”
端详着镜中美丽的容颜,沈惠的眼泪倏然落下,哽咽道:“阿樱……你要幸福。”
这已是她第二次为侄女梳头。
上一次,结局惨淡,几乎毁了一生。
唯愿今朝心愿成真,白发齐眉,十全十美。
切莫如前,一切成空。
沈樱隔着镜子与她对视,缓缓道:“姑母,我好看吗?”
“好看。”沈惠感慨万千,“阿樱极美。”
沈樱抚上自己的脸颊,盯着精致妩媚的眉眼,声音清淡冷静:“所以,姑母不必忧心,我一定会幸福。”
沈惠抹了抹眼泪,露出个笑来:“是,阿樱余生一定幸福美满。”
她转过头,招呼侍女前来上妆更衣。
繁复华丽的花钗大袖红色连裳上了身,迎亲的队伍便到了门前。
谢渡的声音自门前传来,赠了大雁,念了催妆诗。
沈既宣含着笑意命人进屋,请新娘外出。
沈樱从镜子前转过身,手握织金团扇,对沈惠道:“姑母,我去了。”
“诶,去吧,”沈惠应了声,又道,“阿樱姑母等你回门。”
沈樱点了点头。
以扇遮面,被踏枝霜月扶着,越过嘈杂欢呼的人群,上了花轿。
轿辇外,谢渡弯腰拱手,向岳父行礼。
沈既宣弯腰扶他,口中谦虚道:“小女未得教养,不敢担此大礼,唯愿郎家多多担待包涵。”
谢渡道:“令嫒端庄淑慧,乃我谢家之幸。”
沈既宣嘱咐:“尔同心同德,举案齐眉。”
谢渡道:“诺。”
自此,新娘家的礼节,全部结束。
谢渡上了马,领着迎亲的队伍,穿过长长的崇宁街,一路向谢府行去。
长宁街谢府同样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谢府内更是人声鼎沸。城勋贵官员齐聚一堂,恭贺大喜。
沈樱手中被塞了一团红绸,那头连着谢渡,被引着入了正堂。
谢继宗夫妇端坐正堂之上,笑吟吟看着二人远远行来。
礼生高声唱道:“新郎新娘先拜天地。”
“再拜高堂。”
“夫妇对拜。”
三拜将过,人群中踏出一位小黄门,高声道:“豫州刺史谢渡、妻沈氏,跪听圣旨。”
沈樱微微蹙眉,随着谢渡,于蒲团之上下跪。她摸不准这圣旨何意,但想来谢家的婚礼,宋妄不至于轻举妄动,叫谢家没脸。
小黄门展开一册卷轴:“豫州刺史谢渡之妻沈氏,端慧淑嘉,毓秀敏知,仰奉皇太后慈谕,赐为三品诰命夫人。”
沈樱脸上团扇始终未拿下,低头俯首谢恩:“臣妇叩谢天恩,吾皇千秋万岁。”
虽说谢渡乃三品官,沈樱这个三品夫人是早晚的事儿,但到底是件好事。
值得对谢太后道一声感激。
小黄门连上带笑:“使君,夫人,恭喜二位新婚大喜。”
谢渡行礼致意。
拜过天地高堂,谢渡被留下,落后几步。
沈樱手持团扇,被引入青庐,行过沃盥礼。
随即,喜娘笑了声:“新郎官来了。”
一阵轻缓规律的脚步声响起,身着红衣的男子于沈樱跟前站定,嗓音带笑:“阿樱。”
喜娘提示:“哎哟,新郎君快念却扇诗,叫大家瞧瞧新娘子的美貌。”
周边有男男女女一同挤进来,笑嘻嘻喊:“阿兄,快给我们看看阿嫂。”
谢姣珞一马当先:“哥哥,你快点。”
谢渡低头看向垂首的新娘,嗓音低沉,有股说不出的意味儿:“玉京仙人贵,出嫁五姓家。持扇入宫禁,花下动香风。”
话音甫落,谢姣珞高声起哄:“嫂嫂,快却扇。”
其他人随之起哄,气氛热烈宣天。
新娘素手微动,移开扇面,露出一张芙蓉面。
谢姣珞声音一顿,下意识望向兄长。
谢渡定定看着床上的女子,眼底不乏惊艳之色。沈樱今日难得上了浓妆,长眉入鬓,红衣花钗,妩媚动人,华光艳逸,宛若神女临世。
沈樱微微抬头,与他对视。
谢渡轻轻舒了一口气,弯唇,接过她手中团扇,置于一旁。
一侧,谢家某位十四五岁的小郎君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三哥真有福气。”
谢渡不咸不淡瞥他一眼,警告意味十足。
小郎君连忙闭嘴。
喜娘笑吟吟道:“郎君,该行合卺礼了。”
合卺、同牢之后,便是结发。
谢渡接过剪刀。抬手撩起她的长发,低头认真剪下一缕,又抬手剪自己一缕,亲手以红线扎结,置于锦囊中,郑重其事交于沈樱。
大婚之礼,便全部结束。
谢渡意味深长看一眼谢姣珞。
谢姣珞会意,极给面子地将所有人赶了出去,只留下喜娘和夫妇二人。
沈樱长舒一口气。
谢渡当即笑了。
喜娘上前一步,提醒道:“郎君,您还得出去招待客人,待晚间方能入青庐。”
谢渡便低头,对沈樱道:“等我回来。”
沈樱点了点头。
二人之间举动极为规矩,喜娘看着,什么话都没说。
谢渡转身出门,朝待客的前厅走去。
前厅当中高朋满座,全京都勋贵官员都在其中推杯换盏。
谢渡提了一壶酒,走进人群中。
尚未走两步,秦清宿拎着个更大的壶走过来,换了他手中的,笑吟吟道:“今儿可别想跑,不把这一大壶喝完,我可不会放过你。”
谢渡无奈:“秦清宿!”
其他人同样笑了:“做新郎官的,万万不可小气。”
谢渡像是没了法子:“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秦清宿给他倒了一杯,谢渡端着走向座上几位长辈敬酒。
只喝了一口,便察觉到不对,面不改色喝完,才看了眼秦清宿。
秦清宿早已从人群中离开,深藏身与名。
谢渡拎着酒壶,莞尔一笑。
这酒,喝一壶下去,恐怕也是头不晕,脑不转,腿不晃。
青庐当中,气氛尚好。
喜娘看向沈樱:“夫人,您累了一日,先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儿,外头的事儿就不必管了,您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去做?”
沈樱有些诧异:“新娘子可以吃饭吗?”
她参加过数次婚礼,却从未见过,有新娘在新婚当日要吃要喝的。
这等举动,倒像是极为失礼。
喜娘笑了:“旁人家没有,那是条件不够,新娘子初来乍到,总不好去总厨要吃要喝。但谢家重视夫人,特特在郎君院中设了小厨房,早已安排的清清楚楚,若夫人今日饿了,不拘什么山珍海味,都要给您端到跟前来。”
她笑得合不拢嘴:“我参加过许多婚事,像谢家这般看重新妇的还是头一次,夫人日后有福气了。”
沈樱道:“那劳烦喜娘去厨下说一声,要些简单易消化的,再叫我的侍女进来,我习惯了她们侍奉。”
喜娘自然无所不可,出了青庐,去安排诸事。
踏枝与霜月进来:“姑娘?”
沈樱揉揉被花钗压疼的脖子:“来了?”
踏枝连忙过来,扶着她坐在梳妆镜前,翻出玉梳,为她卸下钗环首饰。
霜月看向她敷了粉的脸颊,突然小声问:“姑娘是不是要沐浴一下呀,否则晚上……”
沈樱双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