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去问一问谢渡,为何要娶我吗?”她没有回头,“问一问你的舅父舅母,为何要我做谢家的儿媳。”
“宋妄,你敢去吗?”
她一声一声,越来越冷冽。
宋妄心碎欲裂,颤声:“阿樱……”
沈樱回眸,看他:“你只敢来问我、逼我,宋妄,你当真爱我吗?”
宋妄颓然,怔在原地,仓皇无措。
沈樱慢慢道:“听到婚讯,你是否打心眼里,便觉得是我变心移志,主动许嫁谢渡?”
“所以,进了门之后,除却质问,别无二话。”沈樱摸摸自己的脸,“你知道吗,姑母见了我,第一句话尚且是问,阿樱,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怎么了?”
“宋妄,你呢?”
宋妄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心痛如绞,却无话可说。
心痛、自责、悔恨交织,令他一时间失了所有的语言。
沈樱目光平静淡漠:“你走吧,从此以后,男婚女嫁,你我勿再相见。”
宋妄拒绝:“不,我不要。”
沈樱弯了弯唇,残忍道:“你要和你的表嫂私会吗?”
宋妄如遭雷击,倏然瞪大了双目。
沈樱看着他,嗓音低哑:“谢渡他是你的亲表哥,我嫁给他,自然是你的表嫂。”
宋妄无法接受,咬了咬牙:“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他,我绝不会让你嫁给他。”
他生怕沈樱再说出什么。
转身离去,脚下生风,速度快的几乎要飘起来。
沈樱望着他的背影,弯了弯唇,眼神冰冷。
踏枝在门外守着,将二人对话说的一清二楚,进屋后,忍不住问:“姑娘,您怎么不把太后要您和亲羌国的事情说出来?若陛下知晓,一定会与太后反目。”
沈樱漫不经心道:“你不了解他。若从我嘴里知晓,当然会生太后的气,会很久不理会她。但绝不会反目成仇,更不会出手对付太后。”
“所以,我让他去找谢渡,谢渡会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诉他。”
“告诉他,太后对我做了什么,谢渡为我做了什么,宋妄又是何等无用。”
唯有如此,宋妄才能意识到,他与谢渡之间的差距,意识到他根本配不上她。
他会自卑,会愧疚,会自责,会放手。
并且,会怨恨谢太后。
从此以后,这件事会成为他们母子之间彻底解不开的心魔。
每每想起,宋妄便会加深一层仇恨。
踏枝怔忡片刻,忽道:“姑娘极信任谢郎君。”
沈樱垂眸,神态平静,轻声道:“至少,他是个聪明人。”
踏枝道:“聪明人才和姑娘相配。”
沈樱笑了笑,没有说话,只将目光落在桌面上。
那里,放着沈惠写的字。
宋妄骑马离了沈府,一路直奔谢府。
谢府张灯结彩,廊下的灯笼崭新通红,一路皆是喜庆之意。
宋妄只觉刺目,脚步极快。
谢府门房忍不住劝道:“陛下慢走。小心脚下。”
宋妄置若罔闻,及至谢渡书房门口,忽得缓下脚步。
门前的书童远远瞧见他,跪地行礼:“小人给陛下请安。”
话音甫落,书房门从里被打开,谢渡一身白衣,别无装饰,踏了出来,与宋妄遥遥相望,弯腰拱手:“陛下。”
宋妄一步一步,用了极大的力气,走到谢渡面前,直勾勾对上他的眼睛。
谢渡面无异色,抬手:“陛下请进。”
宋妄咬牙:“就在这里说。”
谢渡脸色淡泊:“事涉阿樱名声,若陛下执意,恕我无法奉陪。”
宋妄顿了顿,脸色难看,抬脚往书房里走去。
谢渡抬脚跟上。
进屋,关门。
宋妄转过身,冷冰冰道:“谢渡,你为什么要娶阿樱。”
谢渡道:“我心悦她,想娶她。”
宋妄恼怒不已:“她是我的妻子,你怎敢觊觎?”
谢渡哑然失笑:“早已不是了,陛下忘了,去岁腊月初八,您亲手写的圣旨,废黜了她的贵妃之位,令她归家。”
“阿樱现在,是我的未婚妻,日后会是我的妻子。”
他笑吟吟道:“今日媒人已去了谢家问名,阿樱的生辰八字供奉在我谢家祠堂上,待明日下聘之后,她便是我名正言顺的未婚妻。”
宋妄深吸一口气,做出妥协的姿态:“谢渡,你想要什么?你有什么目的?你说出来,我都可以为你办到。只要你放弃阿樱。”
谢渡哂笑一声,只觉他天真至极:“陛下,我没什么想要的。纵然有,我也绝不会把自己的妻子当做交换的筹码。”
“罢了。”谢渡怕他再说出可笑的话,“我只问你一句,你可知我为何选在昨日上门提亲?”
宋妄道:“为什么?”
谢渡亲手倒了一盏温水,递给他:“喝口水吧,你的嘴唇都裂了。”
宋妄捏紧茶杯,没喝,直勾勾盯着他。
谢渡笑了笑:“因为昨日,太后娘娘命人拟了一道圣旨,预备今日清晨趁你不在时,在早朝上宣布。你知道,那圣旨上写了什么吗?”
宋妄蹙眉:“是什么?与阿樱有关?”
谢渡字字清晰:“册封辅国将军长女沈樱为安宁公主,赐婚羌国乌木沙王子,赐珍宝无数,令择日启程,前往羌国。”
宋妄悚然一惊,下意识道:“不可能!”
谢渡似笑非笑:“有没有可能,你心知肚明。”
宋妄咬紧牙关,双手颤抖。
谢渡继续道:“我怕晚了一日,便木已成舟,再无转圜的余地。”
“所以,昨日上午让人去沈府提亲,下午就带着阿樱进宫,请太后赐婚。如此大张旗鼓、十万火急,方拦住太后娘娘的算计。”
“宋妄,你要我不娶她,你又不能娶她,你让她怎么办?去羌国和亲吗?”谢渡看着她,“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妥协。”
宋妄道:“我可以拦住母后,不需要让她嫁人自保。”
“你可以拦住。”谢渡讥讽一笑,“那昨日阿樱需要时,你是去了哪里?”
宋妄豁然抬头。
谢渡在一侧坐下,拿了一卷书册,慢慢翻看:“陛下,有些事情你做不到,我可以。”
宋妄咬紧牙关:“所以,你是绝不肯让步,不论什么条件。”
谢渡蹙眉,突然扬手,将手中书卷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宋妄!”谢渡厉声喝道,“你可曾当她是个人?”
第30章 下聘纳征礼成,缔结婚约
宋妄愕然,有一瞬惶恐,不意他的反应竟如此强烈。
分明,身为世家嫡长子,谢渡向来温润如玉、从容自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他们二人同龄,但从来他在谢渡跟前,都像个孩子。
生平第一次,他见到这位表兄发怒。
谢渡起身,逼近他,眼底带着寒意:“陛下,您一口一个条件,一口一个交易,在你心底,沈樱是可以用利益衡量的东西吗?你可曾将她当成一个人,从她的心考虑过事情?”
宋妄张了张嘴,却觉理屈词穷。
他想说,不是的,他爱沈樱,从未这样想过她。
可是却说不出口。
像是被人戳中内心最隐秘的地方,顿时方寸大乱。
谢渡讥讽一笑:“便是如今,事情已到十万火急的地步,你却从未想过为她遮风挡雨。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
宋妄被逼得后退一步。
谢渡收回目光,又是一派清风朗月之态,淡淡道:“陛下,你若当真想与我争论阿樱的事,便先回宫去,说服太后娘娘接受她,才有资格。”
“否则,你便是争得过我,又有何用?要她无名无分,等你一生吗?”
宋妄理了理思绪,终于从无尽的繁杂中抓住一线生机,咬着牙道:“可她不愿嫁给你,她不爱你,不喜欢你,她不是心甘情愿的。”
谢渡笑了声:“那又如何?”
宋妄色厉内荏道:“她永远也不会爱你。”
谢渡眉目平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事情呢?”
不等宋妄开口,谢渡又道:“难道她便甘愿被人送去羌国和亲吗?她会爱上乌木沙吗?”
这话,便是诛心之语。
沈樱不嫁给谢渡,便要嫁给乌木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