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渡抬眸望去,目光掠过霜月,朝京兆尹拱手道:“柳京尹。”
柳京尹微微一愣,拱手还礼:“谢郎君。”
谢渡颔首,指了指身后的老人,将情况说了,唯独隐去对方可能是乌木沙王子的信息。
柳京尹眉目顿时紧蹙,指向那几个羌国人:“将这几个人带走,关到牢里去。”
为首那位羌国人当即不干了:“我们是羌国使者,你们好大的胆子!”
柳京尹嗤笑:“羌国使者?便是羌王亲至,我京兆府照抓不误!带走!”
京兆府带着人匆匆离去。
沈樱收回目光,脑子里还在思索谢渡所言“乌木沙王子”几个字。
若那人当真是乌木沙,他藏在使团当中进入大齐,是为了什么?在密谋什么?
“沈姑娘。”温润男声在耳边响起。
沈樱骤然回神,抬眸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愣了一下。
谢渡问:“在想什么,如此出神?”
沈樱道:“在想你的话,方才那人是乌木沙?”
谢渡颔首:“确凿无疑。三年前,我去过羌国,恰逢乌木沙在羌都劫掠美人,见过他一次。”
沈樱抿唇,没有说话。
谢渡没再提那人,低头看着她发顶:“沈姑娘倒是善良,柔弱之身,竟也敢管这闲事。”
沈樱平淡无波道:“京兆府便在跟前,没什么不敢管的。”
她的目光落在那老人身上,并没有上前安抚的举动。
谢渡哑然失笑,朝一侧的侍从使了个眼色。
谢家仆从去善后。
谢渡道:“沈姑娘,有缘遇见,不如一同走走?”
沈樱抬眼望向他,轻笑了声:“有缘?”
谢渡眉目平静,一派无辜。
沈樱道:“谢郎君相邀,安敢不应?”
她转身走向人群深处,群摆扫过谢渡鞋子。
谢渡哑然失笑,追上她的脚步,问:“今晨我送往沈府的请帖,姑娘可曾收到?”
沈樱点头。
谢渡又问:“那沈姑娘可愿纡尊,莅临寒舍?”
他盯着沈樱,等一个回答。
第20章 木雕未来的夫君会吃醋
沈樱回眸,对上他含笑的双眼,轻易分辨出其中的笃定。
捏准了,沈樱不会拒绝。
沈樱面露迟疑。
谢渡:“沈姑娘有问题?”
沈樱弯唇,目光流转:“谢家相邀,是我的荣幸,本不该辞。只是我心里到底有些顾忌,不知谢郎君可否为我解惑?”
谢渡:“沈姑娘不妨直言。”
沈樱:“上次在萧府,其主人之举令我心有余悸,我心中甚是惶恐,忧心谢郎君亦如此待我。”
谢渡道:“这一点沈姑娘尽可放心,绝没有人敢在我谢府放肆。至于我家人,我定会多加约束。凡有人胆敢对姑娘不敬,定不轻饶。”
“如此,姑娘可安心?”
沈樱眨眼:“那我的安危,可就托付与谢郎君了。”
谢渡莞尔:“定不辱命。”
沈樱从踏枝手中接过方才买的小狗木雕,双手捧着递给谢渡:“为表谢意,便将我心爱之物赠予郎君,还望郎君勿要嫌弃。”
谢渡接过,放在手中把玩一二,忍俊不禁:“甚是可爱。”他抬眉,眼底含笑:“沈姑娘满心童趣。”
沈樱温柔一笑:“那郎君便替我好好保管,待到七老八十,我还能与人吹嘘,曾与郎君相识一场,这个小狗便是证物。”
谢渡脸上笑意霎时消失不见。
他不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
沈樱分明毫无答应他求婚之意,将陌路相逢,分道扬镳的展望,延伸到几十年后。
谢渡不由叹息。
眼前女子看似温柔,说话却残忍。
沈樱温和与他对视,问:“谢郎君,还逛吗?”
谢渡倏然一笑,眼神凝重:“逛!”
沈樱一愣。
谢渡迈开腿,回头看她:“沈姑娘怎么不跟上?”
沈樱跟上,懵了会儿。
她拒绝的不够明显吗?谢渡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传闻中,谢家郎君心高气傲,如天上神仙,不可亵渎、不可高攀,被人拒绝后,应该觉得对方不识好歹才对。
怎么,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沈樱盯着他的后背,看着青衫上隐隐竹纹,蹙了蹙眉。
不懂眼前人到底想做什么?
行至一摊贩跟前,谢渡翻看着摊上的木雕,半晌从中翻出另一只小狗,与沈樱买的不像,但好歹品种一样。
他付了钱,递给沈樱:“礼尚往来,沈姑娘收下?”
沈樱顿了顿,接过来。
谢渡看着她一手握住的木雕,弯了弯唇:“我不求沈姑娘替我保管完好,否则你未来的夫君会吃醋,暂且把玩两天,该扔便扔。”
又笑了声:“至于沈姑娘赠我的这只,我还是那句话,定不辱命。”
沈樱愣了愣,一时无话可说。
过了半晌,才憋出一句:“不必。”
这位谢郎君果真是高手。
你不必保管我的,你未来夫婿会吃醋。
这话,倒像是沈樱始乱终弃,对不住他了。
谢渡眉眼认真:“我说过的话,从不会半途而废。”
沈樱垂眸,状似未闻。
谢渡笑了声:“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他点到为止,并不过分多言,也并不纠缠:“沈姑娘若累了,我送你回去。”
沈樱道:“不劳谢郎君,青天白日,我自己可以。”
沈樱自己握着那小狗,直到回家的路上,才松一口气。
踏枝狐疑地看着她,终于问出口:“姑娘,您与谢郎君……”
今日二人间流转的氛围,瞎子也能看出来。
上元节那日,踏枝便有所怀疑,只怕是自己多心。
但今日的情形对白,踏枝若不怀疑,才真是怪了。
沈樱闭目养神,淡淡道:“别说出去。”
踏枝点头,压低声音:“那姑娘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沈樱言简意赅:“他想娶我,我不愿嫁。”
“为什么?”踏枝不解,“若能嫁给谢家,做谢氏宗妇,比做皇后还强些。”
“我不信他。”沈樱睁开眼,眼底清明,“世家子弟,我一概不信。”
踏枝倏然收声,“姑娘歇歇吧。”
沈樱点了点头。
马车辘辘行驶至沈府门外,尚未进门,新来的门房匆匆忙忙迎上来,禀告道:“姑娘,方才一位姓宋的郎君要见您,去了主君的书房。”
姓宋的郎君?
宋妄吗?
这样巧合,又赶在她出门的时候过来?
沈樱提着裙摆,不疾不徐地向沈既宣的书房走去。走到门外,一片悄寂无声,沈樱敲了敲门。
沈既宣的声音响起:“进。”
沈樱推门进去,扫了眼端坐的宋妄,脸色霎时冷淡下来,草草行礼后,在对角处的椅子上坐下,一言不发,冷若冰霜。
宋妄满腔热情悉数被浇灭,无数的话都噎在胸腔里。
想起上元节那日的事情,不由开始心虚。
他不仅伤了阿樱的心,还迟迟没有来找她、见她、安慰她。
难怪阿樱如此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