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婆婆对时清欢有恩。不仅为时清欢介绍了莲池的采莲工作,当年她临产时,也是汤婆婆找来了相熟的接生婆,为她接生,才顺利生下念念。
汤婆婆来,时清欢自是好生接待,泡了家中最好的茶,将糕点端上桌。
“欢娘子,别忙活了,”汤婆婆笑看着她:“坐吧,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时清欢让念念去院子里玩,自己则在汤婆婆身侧入座。
汤婆婆看向院中独自玩耍的念念,眼里闪烁着欢喜,视线转回时清欢时,欢喜褪去,多了几分认真:“欢娘子,你来荷庄县也快三年了吧。”
时清欢点头:“是。”
“念念也两岁多了,往后所需所用只会更多,光靠采莲和做些针线活赚的其实不多,你独自养她实在是辛苦,”汤婆婆观察着时清欢的脸色:“你可想过要给自己和念念找个依靠,让你们将来生活的更好些?”
时清欢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汤婆婆,是陈县尉请您来劝我的吧?”
汤婆婆道:“陈县尉对你的爱慕,当年便已清楚,也来提过亲,如今他已是咱们荷庄县县尉,愿以正妻之礼迎娶你,不介意你已有个孩子,你又何必顾虑太多?当个县尉夫人,总比当采莲女要好。”
“你不为了自己,也要考虑念念啊,难不成待她长大了,也要与你一般,继续当个采莲女?”
时清欢:“……”
她心中惊颤,唇角微压。
汤婆婆苦口婆心劝着:“她若是县尉女儿的身份,吃穿不愁,将来可上学堂,念书识字,有了文采学识,定能比过得更好,嫁个好人家,无需辛苦劳作,每日为生计担忧。”
时清欢:“…………”
汤婆婆看着时清欢:“你觉着呢?”
时清欢紧抿着唇,放在身前的双手握紧,眼神闪烁间,不自觉转头看向院中蹲在绣球花丛前数着花的念念。
似是察觉到自家娘亲的目光,念念转过头来,朝时清欢露出个灿烂笑容。
时清欢一愣,立即回以微笑。
汤婆婆顺着她视线看过去,轻叹一声后再开口:“欢娘子,你无需立刻回答,好好考虑一下吧。”
时清欢转头。
汤婆婆又说:“你要考虑的,不只是眼前,还有你们的以后。故而,请谨慎仔细考虑。一步选错,日后怕是会过得艰难,他日定会后悔莫及。”
时清欢:“……”
后悔莫及吗?
可她觉着,她与念念如今过得很好。将来之事,充满未知,如何说得准?
难不成听他人所劝嫁给陈县尉,她就一定会过得好?她可不信。
她只信她自己。
京城,陵王府。
书房内,身着墨色玄衣的男子背身立于书架前,玉冠而束,身形修长挺拔。他抬手取下一本书,翻页时垂眸看去。
侍卫自院外着急跑来,大步迈入书房,至书桌前停下脚步,恭敬拱手行礼:“见过殿下。”
“先前派去寻人的探子回了消息,您要找那个人,似乎在江南荷庄县。”
陵王单手合上书页,随即转身。其面若冠玉,目如星辰,眉宇间透着浑然天成的英气,给人一种无法轻易靠近的感觉。
他启唇,嗓音淡淡:“备车,启程去江南荷庄县。”
侍卫拱手:“是!”
第3章 三 找到你了。
暮色时分。
陈思华处理完公务离开县衙,却并非径直回家,而是自家门前经过,绕了些路去了汤婆婆家。
汤婆婆一见着他,就知他因何而来。
陈思华没言语遮掩,有些迫不及待询问:“汤婆婆,事情如何?她可同意?”
汤婆婆叹气时摇了摇头:“该说的我都已与欢娘子说了,只是她并未有答应的意愿,我让她先考虑几日。”
闻言,陈思华眉头皱起,来时还有点激动的情绪瞬间低落下去。
连汤婆婆去都劝不动欢娘子的话,那这荷庄县便无人能劝得动她了。他实在不懂,她究竟因何拒绝自己的提亲?
他一非市井流氓,二非无所事事,以前认真读书要考取功名,如今是荷庄县为民办事的县尉,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对她之心更是自见到她时起便已存在,至今不曾改变。他也不是要让她当妾室,而是正妻,她的女儿他也会当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她到底……
到底为何三番两次的拒绝?!
思及于此,陈思华忍不住发出一声满带无奈的沉重叹息。
见他忧愁郁闷,汤婆婆也劝了劝他:“陈县尉,我见欢娘子心意坚决,大概经几日考虑后决定不会更改,要不你另择他家女子做夫妻,不要再去烦扰她了。”
陈思华却道:“我对欢娘子一见钟情,心意始终未改,她并未有心上人,身边也没有其他男子,我不甘心就此放弃,也许他日,她会被我的诚心所感动,改口应下这门亲事。”
汤婆婆叹了口气:“希望吧。”
但以她对时清欢的了解,时清欢心中已经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陈县尉大概是要失望了。
自这日后,陈思华隔三差五就去看望时清欢,每次都带着礼物,不是县中糕点坊新出的糕点,就是当季新上市的果子,亦或者是制新衣的布匹,希望能讨得时清欢欢喜。
然而时清欢对此毫不在意,不管陈思华带来什么,她一概不收,半分不接受他的好意。
他对她的心意,她拒绝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奈何陈思华不死心,一心就想着要娶时清欢,对他母亲为他安排的其余适龄女子不闻不问。
他母亲甚是无奈,可又拗不过自家儿子,看他为那欢娘子茶饭不思的模样,又觉心疼,最后还是亲自上门,想为自家儿子说说亲,劝时清欢嫁给她儿子。
看着登门造访的陈老夫人,时清欢也倍感无奈。
先是王媒婆,后是汤婆婆,再是陈县尉自己,现在陈县尉的母亲都来了,她这小院的门槛都要被他们都踏破了。
她着实是想不明白,陈思华一个县尉,究竟为何执着自己一个独身带女的采莲女?
但对长辈,礼数还是要有,不能像对陈思华那般直接拒之门外。
时清欢将陈老夫人请进屋,又将茶送上。
陈老夫人笑了下,开门见山直言:“欢娘子不必忙活,我今日来,想必你也知晓原因。我就是想问问,欢娘子多次拒绝我儿的提亲,到底是为何?可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何处惹你不高兴了?”
时清欢摇头:“老夫人过忧,您说的那些,陈县尉都没有。我拒绝他的提亲,只是因为我不想嫁,仅此而已,别无其他。”
陈老夫人诧异,有点不可思议。
时清欢又道:“劳烦老夫人亲自登门,但我希望今日是最后一次,不论是您,还是陈县尉,亦或是他人,都不要再因提亲之事再来。这段时日接连而来,我已有些烦了。”
陈老夫人看着她,眼神仍是错愕:“欢娘子当真决定好了?”
“是。”时清欢莞尔一笑:“一开始我的选择就是如此,未有更改。”
陈老夫人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些时日,我儿多次前来,叨扰欢娘子了。”
她起身,这就要离去。
时清欢将她送到门前,看着她被门外等候的丫鬟扶住,才停下脚步。继而目送着她们离去。
陈老夫人回到家,陈思华立即前来,神色急迫:“母亲……”
陈老夫人摇头。
陈思华神情刹那失落:“我到底哪里不好?”
“你没有不好,”陈老夫人伸手拍了拍他手臂给予安抚,却又在下一句更戳他心肺:“只是欢娘子她不喜欢你。”
陈思华:“……”
大抵是陈老夫人劝过陈思华,已有十日他不曾再来,时清欢落得轻松,心情也放松了些。
七月底,采莲之事不如先前那般繁忙,早些时候去,忙一上午,午后便无需再去。
天气适合时,时清欢会带着念念一块儿过去,总是待在屋子里不出去,多少也是沉闷无聊的。
今日云多阳浅,时而有风,将热意吹散。时清欢早早的做好早饭,与念念一同吃过后,带着她一起去莲池。
念念激动而开心,刚到莲池边就忍不住左右来回的跑,双臂舒展开,感受着自莲池另一面吹拂而来的清风。
时清欢准备好工具,将她唤回:“念念——”
听见呼唤,念念停下玩耍的脚步,欢快跑回时清欢跟前,仰着小脸露着灿烂欢喜的笑容。
时清欢蹲下身,将斗笠戴在念念头上,小心着系稳,确保不会突然掉下来。
大大的斗笠,小小的身体,足以将念念的身体遮掩,让她不被等会儿出来的太阳照晒到。
随后上竹筏,念念乖巧坐在小板凳上,时清欢撑着竹竿将竹筏往池中缓缓移去。
相邻处的采莲女瞧见念念跟着时清欢一起来,纷纷笑着开口与她打招呼:“念念来啦。”
念念抬起手臂挥动:“云姐姐好~荷姐姐好~秋姐姐好~”
时清欢笑望着她,眼神温柔。
竹筏停稳后,时清欢拿起工具开始采莲,念念乖乖蹲在一旁,看见时清欢身侧堆了些莲蓬,就将衣袖挽起至手肘处,将莲蓬一个一个挪开,给时清欢腾出些位置放新采的莲蓬。
看见时清欢额头渗出大颗大颗汗珠,念念小心翼翼走过去,用衣袖为她擦去汗水。
“谢谢念念,”时清欢眼里满是欣慰笑意,余光瞥了眼被挪开些的莲蓬,又道:“念念辛苦了。”
念念摇头:“念念不辛苦,娘亲才辛苦。”
时清欢笑着:“娘亲也不辛苦。”
擦过汗水,念念小心的回到先前自己的位置,不影响正采莲蓬的时清欢。
岸边。
陵王萧翎胥一袭玄衣立身往莲池望去。此时采莲者不少,一眼看去左右皆是乘坐竹筏的采莲女,她们身形半隐在莲丛中,难以分辨谁是谁。
他眉心微蹙,视线仍在其中捕捉。
身侧侍卫谢长宇建议:“公子,要不咱在这儿等等?再有一个时辰,采莲结束,她们都会上岸来,到时定方便找寻。”
萧翎胥稍思半许:“将先前的画像取来。”
谢长宇胞妹谢长柳立即将腰间别着的画筒拿下,将其中画卷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