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落山,天黑了。
“萧郎,来。”楚元虞在干清宫设了小宴,亲自为萧随盛了一碗羊肉汤,放置在他身前。
原想留静鸾一同用膳,她却不愿打搅,自个儿退下了。
萧随手指轻敲了一下金丝纹碗壁,发出“叮~”的一声,他坐在楚元虞身侧,跟女人贴在一块儿,开口说话时嘴前凝出寒雾。
“虞娘,你要为夫睡不好么?”
楚元虞含笑,“你快喝吧,我是想让你补补身子,到了路上,可没有这般好的伙食。”
萧随忍俊不禁,指尖柔和掐了一把她的脸颊,“早不补晚不补,等我要出征了,再吃这些,心里可坏。”
楚元虞不答,举着碗要喂他,“你快喝吧,堵死你这张嘴。”
萧随喉结突起,狠灌了几口,他的眼尾却染上极甜蜜的笑意,托着女人莹润的手,就着这个姿势喝汤。
何其幸福欢喜。
楚元虞眼瞳泛着流光,看他吃完,自己也低头用起了膳,萧随见状夹了菜,唇角勾起一抹坏笑,“虞娘,你看。”
楚元虞茫然抬头,还未问看什么,嘴里就被塞了口肉。她回神斜了他一眼,含糊道:“无趣。”
“有趣。”萧随乐呵呵吃了起来,逗弄她是最有趣的事了。
一顿饭在欢笑中过去。
夜半,二人沐浴完躺在龙床上,楚元虞的双手被萧随握着暖暖,她声音清冽,“这次,我会派皇室暗卫随行护你,以防意外。”
“嗯。”萧随没放在心上,他觉着暖得差不多了,就把女人的双手从被窝中拿出来,揣在脸前端详。
楚元虞的手指纤细,每根指头都长得恰到好处,莹白的肌理摸着像绸缎柔软,指甲盖也粉嫩,再看看手心,却是没多少血色。
“嘬~嘬~”萧随亲了几口她的手心,然后赶忙将之揣进被窝中继续暖着,同时自己的双脚也缠着她,不能厚此薄彼,脚也要暖。
“你小心些,别翻了暖炉。”楚元虞虚惊一场,脚靠近暖炉蹭了蹭,而后被男人一并圈住。
“好冰啊,虞娘,你的手脚怎么这般冷。”萧随疑惑地说着,脚搓着她的脚心,想把她搓热了,紧接着起了玩心,力道由重变轻,动作也变了味道。
变得暧昧了。
楚元虞胸口起伏,似笑非笑觑了他一眼,她倒没有开口,侧躺着瞧男人顽劣的模样,不嫌,反而觉得安心。
萧随脚勾着她的脚心,头抵着她的额头,说话时气息尽数撒在楚元虞敏感的耳朵,“虞娘,听闻凡间有一手艺,能做足疗……”
楚元虞心中警铃敲响,她瞪了他一眼,“你又要起什么坏心思。”
“我想学,回头来给你疗上,看能不能让虞娘舒坦。”萧随却信誓旦旦,神情诚恳真切,似是确有这心意要做。
楚元虞想叫他算了,其实方才被他一蹭,脚就痒得要命,硬是僵着不让他察觉到。
不敢想待他掌握了这项能力,她以后在床上会吃多少苦头。
萧随见她冷淡,对他的提议不见喜爱,他脑子一转,瞬间明白她的顾虑,萧随于是单手擒着她的双手,另一只手绕到她身后揽着她。
可怜楚元虞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感受到被衾下男人的双足发了狠地挠她脚心,痒意登时从尾脊骨窜到天灵盖,使她的感受如被雷电击中,委屈地扭动起来。
“萧随!你不要命了!”楚元虞拚命躲着,可惜男人早有预备抓牢了她,让她的逃脱范围缩减,她目光逐渐绝望,也来了脾气,“你快放开我!停!我不要玩了!”
萧随直挠到她眼泪流出来才放过她,压着楚元虞威胁,“说,你愿不愿意我为你足疗。”
楚元虞说什么也不肯,疯狂摇头,萧随就施以酷刑,让她屈打成招,直直点头。
萧随这才心满意足松开她,安分躺好。
隔日一早,楚元虞刚上早朝,萧随就已整军在京都外,准备出发了。
遥遥朝宫外的方向望去,一眼也看不到心爱的郎君。楚元虞坐在皇位上,俯视身下一群蠢蠢欲动的虎豹,她背后发寒,可眸光逾越冷冽。
她身前,台阶上,小润子开口朗声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京城外,萧随策马奔腾,远远回视这高大的城墙,隔绝了他与爱人的最后一面。
“整军,出征——”
这只是一次极为普通的分别,萧随作战经验充足,多次成功抵御西北鲁国,让敌军退战。也曾征伐不安分的起义军,立下累累战绩。
比起先前这些形势严峻的战场,这一次实在是简单,只需剿灭起义军,就能凯旋而归,任谁去都能夺得功绩。
谁也不曾想,萧随会凭空消失,再也寻不到人影。
那已经是一月后了。
摄政王在南地横空失踪,这个消息迅速传遍京都,也传到了楚元虞的案桌前。
楚元虞勃然大怒,一甩奏章,阴沉着声说:“传丞相、阁老。”
孟庭阙在丞相府乍然得知,他懵了半晌。
“怎么可能……”
难道是梅洲成?孟庭阙心中惊疑,阁老怎么下手这般急促,生怕皇帝不猜疑他们。
但下一刻,梅洲成到了,见到他的第一面,说出口的话让二人心底生寒。
“不是我动的手。”
“是谁要害我们?”孟庭阙脑中空白一片,旋即回过神,莫慌,他们没做过,只要向楚元虞解释清白即可。
楚元虞……会信他的,一定会的。
只要他们好好解释。
梅洲成不报希望,他闭了闭眼,“圣上早对我们有了猜疑,如今此事一出,算是落实了我们的罪证。”
孟庭阙艰难扯了扯嘴角,“我为人如何,她还不知么。”
“可你不是……三番五次,在她面前,劝说她杀了萧随。”
第80章 是萧随的孩子
天空中响起一阵绵延的闷雷, 乌压压的,要下雨了。
孟庭阙走在宫道上,隐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 他的心提到嗓子眼, 每走一步,都在煎熬。
他若是要下手,必定会挑个能将自己摘出去的时机,不会鲁莽行事。萧随死了事小, 可背后栽赃他们的人事大。
两侧宫婢敛目护卫他左右,实则暗哨。
梅洲成在他身前一步,面色凝重,显然也想在这极短的时间里, 想出万全的解决方案。
没有。
到了干清宫, 往日富丽堂皇的地方, 看起来格外昏暗阴沉, 似蒙上了一层雾霾,了无生机。
令看的人觉得触目惊心。
孟庭阙两个人前脚刚踏入殿堂, 后脚门外的宫婢将大门合上,最大的光源瞬间被遮蔽, 殿内骤暗。
心里无端压迫起惧意。
直直走到殿堂中央,孟庭阙和梅洲成耳观鼻鼻观心,半眼不敢瞧坐在长案后的皇帝,他们齐齐跪下,“参见皇上。”
没有回应, 二人背部凝起冷汗, 却动也不敢动。
楚元虞发丝散乱,垂眸, 眼神空洞,看着案桌上这顶冠冕,不知心中有什么滋味。
萧随死了。
事出紧急,没有人敢耽搁,一五一十将实情禀告到皇帝面前。
萧随剿匪,匪徒中有高人指点,对方掌握了萧随的作战短板,以招出招,最后萧随跌落悬崖,萧家军死的死,伤的伤。
就连她亲自派的皇家暗卫,也无人生还。
大白天的,楚元虞眼睛猩红,紧紧盯着这顶冠冕,寒气缠身,如坠冰窟。
许久,她才回过神,缓缓抬眸,俯视跪在地砖上的两个人。
俗话说,只有亲近的人,才懂得如何一击毙命。
是背后有人指点,还是身边有人下死手。
楚元虞全身僵硬,心如同被碾成了渣,扬了。
她许久未动,指尖却不断颤抖,楚元虞终于动了,她站起身,从高处,慢慢走下台阶,挪步到跪着的人身前,龙袍衣角在他们的眼前一晃而过。
楚元虞闭了闭眼,开口的声音里,难掩悲痛,“是……你们。”
“皇上明鉴!臣万不敢起这等心思!”
孟庭阙神色苍白,惊惶失措,他颤颤巍巍地看向楚元虞,眼里赤诚,“皇上,臣不会干涉剿匪,绝不会!”
“丞相。”楚元虞笑了,笑得凄惨,“朕已经不信了。”
“朕只要求你一件事。”
孟庭阙失血的唇瓣,蠕动半晌,却半句话也说不出。
“皇上……请说……”
梅洲成如同死人,存在感极低,在一旁垂头敛息听着。
楚元虞艰难抬手,抹去眼角沁出来的泪珠。短短的时间里,她想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与萧随相处的点点滴滴,似泡沫美好又虚浮。
高处不胜寒,她太寂寞了,孤立无援。没有萧随,她能支撑,只是再也没有那般幸福的时光,她舍不得萧随。
楚元虞眼含泪光,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龙袍,而后,将它脱下,完好挂在壁柜上。
紧接着,她走回孟庭阙身前。
“彭!”
孟庭阙的瞳孔骤然紧缩,看到身着单衣的女人,双膝一屈,竟然面朝他跪下!
楚元虞这一刻,不是楚国的皇帝,只是她自己。她伸出手紧攥孟庭阙的胳膊,目光哀婉祈求,泪垂欲滴。
“庭阙,我只求你一件事……”楚元虞神情悲呛,她只想要萧随回来,只要他回来。“我只求你,把萧随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我开枝散叶,绵延皇嗣,我都认了,可是萧随他是无辜的……”
“皇上,我没有,我没有,是有人栽赃我的。”孟庭阙连连摇头,他受不起楚元虞这一跪,更找不回她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