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跟了过去,看到萧随忙前忙后为楚元虞洗漱整衣,动作间如寻常夫妻那般自然流畅,细看,萧随是极欢快地在做这件事。
孟庭阙无言,扭身回到外殿,“传下一位进来吧。”
内殿,萧随遣退成群的宫女,拧了热水温柔擦着她的身子,不忘给暖炉添炭。
此时,天才刚濛濛亮。
楚元虞昏睡了一整天,惹得萧随极没有安全感,隔几息就要去试探她的鼻息,一刻也不敢分离。
弄得暗卫要汇报什么,都得从摄政王府跑到皇宫。而且王爷规矩变多了,要他从正门进来,一路持通行令被放进来,流程繁杂了些。
但不知为何,暗卫会有一种莫名的爽感。
就好像……一直在下水道爬行的老鼠,竟然有了正统的官职。
“王爷,属下无能,未能查出此人是谁。”暗卫半跪地板说的时候,心里跟着颤抖,王爷交给他的任务,自己没能完成,罪该万死。
萧随:“你连孟庭阙都查得动,怎么查不到一个杀手?”
暗卫顿住,头慢慢抬起,“但是,属下有查到了疑点,可供王爷知晓。”
“此人太干净,似乎是世间凭空出现,毫无过往。”
“哦?”萧随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连过往的经历都不捏造。”
必定是,皇族人士。
第74章 权位不允许,但私情总是出格的。
可是楚国皇嗣, 与楚元虞同辈的人众多,当年她登基,下令所有皇子永生不得入京, 也派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若有妄为, 则格杀勿论。
“咳咳……”
身后的一阵咳嗽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萧随猛然起身掀开龙床纱帐的一角,矮身钻了进去。
纱帐遮得严严实实,暗卫一眼也看不到里面, 默默退下了。
“虞娘,你还好么?”萧随跪坐在床沿,眼巴巴瞧着她,却被女人单手束发的动作惊艳住了。
楚元虞随手将发丝撩起, 清冷翻了下眼皮, “……还好。”
萧随听她省略了“朕”这个自称, 心内暗喜, “我怕你身子受寒,一直在这守着, 可要传膳来用?”
楚元虞摇摇头,“传丞相和阁老, 朕要知道外头的情况。”
萧随面上失落,但也知晓孰轻孰重,只好下了床去传人。
孟庭阙深夜赶了进来,已看到楚元虞整肃完毕,满面威严, 他先拱了拱手:“皇上保重龙体, 您昏睡一天,外头的事宜臣已安排妥当, 无需担忧。”
楚元虞揉揉太阳穴,“好,伤亡和财务损失过后呈上。劳您诸位替朕料理。”
“皇上谬赞,臣等分内之事。”
孟庭阙几句交代外就匆匆离开,萧随还如山笔直站在原地,静静盯着龙颜。
“皇上。”萧随想到出事前,在客栈的争吵,他的心就难捱起来,“皇上,让臣留在京都,西北有侯仲,不是吗?”
“侯仲如何比得了你。”楚元虞抬眸,“萧随,朕还是那句话,你走吧。”
萧随:“臣不愿在这个时候跟您争执,都道帝王无情,可臣至始至终都不肯相信,两个相爱的人,要因权力分开。”
楚元虞眯起眼,后背微微靠倒在椅背,肩膀架着,面色阴沉看他,“念在夫妻一场,朕对你实在宽容。萧随,见好就收。”
“我不喜欢。”萧随看着眼前这位,当今权势滔天的女人,言辞之间,都是权位。“楚元虞,楚元虞,我真的会后悔。”
后悔当日上了你们的计,前往西北,放弃京都地盘。后悔没看好你,让你的心跑了,人也跑了,孩子没了。
楚元虞好言恶语,萧随都不认。
顾及萧随此人背后的网络,楚元虞拿不好他的下场,她闭上眼,“罢了,你不走,西北就是侯仲在统辖。你带着萧家军左右夹缝,没有容身之处,何尝不比朕危机重重。”
“你一定要跟我走到这样的境地?”萧随气笑,他还是楚国的摄政王!楚元虞竟然要动他,萧随不死心冷声问:“你要动我?”
“皇帝跟权臣勾结,结果就是先帝跟丞相。你也亲眼所见。”
说到底,就是皇位比我还重要!”萧随步步受限,过去积攒的怨气都倾泻而出,“可恨我到今日还放不下你,只要我辞去摄政王位,孟庭阙和梅洲成就会联手对付我,你作壁上观,我萧随就是死尸!”
“该怎么做,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回西北。”楚元虞起身,凝视他盛怒的脸,“这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之后会如何,也怨不得我。”
萧随无法形容内心的痛,就好像岩浆在灼烧,遍体鳞伤。
“整个世界,只有我萧随,是真心待你。”
楚元虞未尝不知,她从上皇位起,公私都不再是自己。原谅萧随是她念情,可在一起,早已死心。
萧随看到她这幅,淡漠的、无所谓的神情,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好。
萧随离开了。
楚元虞体力不支,回到床榻坐下,失神地看着门口。
没有呆坐多久,楚元虞再一次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楚元虞忽然感受到强烈的窒息感,细削的脖颈也被人死死掐着,强行桎梏。
“咳咳……咳咳咳……”楚元虞睁开眼,看到熟悉的蒙脸男人,她心里一寒。
楚元虞抬脚艰难踢向那人的脆弱处,那人却纹丝不动,见状她强烈挣扎起来。
黑暗的寝室里,龙床安静,无一人被惊动,殊不知他们的皇帝被人压制,掐着脖颈就要窒息而亡。
“你……究竟是谁!”楚元虞想不通,能闯皇宫的,除了萧随这个变/态,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眼前的男人,就是前日害自己落水的人!
任凭楚元虞猜破了头也猜不出,眼看着就要被活活掐死,耳边却听到男人沙哑的声音。
“楚国……只需要一个皇帝。”
雷光炸响在楚元虞的脑海中,她瞪大眼,与男人的眼眸对视,她明白了。
“虞娘。”
萧随翻身从窗外进来,轻轻走向龙床。
床上,两个人同时顿住,楚元虞错愕,没料到萧随还会返回来,蒙脸男见情况不对,抬手捂住她的嘴。
“虞娘,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萧随听不到里头的人的回应,面上怅然若失,他离开后,仔细回想一番,觉着楚元虞的确为他着想,而不是哄骗他交出权柄,再将他格杀。
楚元虞的心,比谁都要软。
再且,萧随的确厌倦低楚元虞一头,被她放在天平上权衡放弃。
他要拿回自己曾经的地位,再去追求楚元虞,让她心甘情愿跟自己同结夫妻,白头偕老。
楚元虞逐渐呼吸不上来,她放开撕扯男人的手,然后用尽力气锤了身边的床垫。
软,接近无声,但足以让萧随发生异样。
“谁!”萧随猛地掀开龙床,正对着刺向他的剑,他闪身躲过,赤手空拳跟他对打,“原来是你!竟敢潜入皇宫!”
蒙脸男欲跳窗离开,萧随拔出御剑阻拦,他只好往墙壁躲去,萧随又提剑紧逼,“今天,我一定要除了你这个祸害!”
蒙脸男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你……不去看看她?”
萧随动作一顿,果断回龙床去查看楚元虞的情况,就在他快到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轰隆”声。
楚元虞咳嗽不断,听到声音抬眼看去,只见蒙脸男竟然打开了一个暗门,钻进去后,暗门关闭了。
萧随同样看到,一时间不敢置信。
“虞娘,你没事吧?”萧随扶起楚元虞,看到她脖颈触目惊心的伤痕,心里恨不得宰了逃跑的人,他心疼极了,“疼么?臣去传太医。”
“不必。”楚元虞缓过来后有了底,死不了,“萧随,你救了朕几次,朕要好好赏你。”
“皇上,不要将对其他人说的话,对我说。”萧随慢慢抱紧她,心里阵阵后怕,只差一点,楚元虞就死在了皇宫,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更可怕的是,干清宫皇帝的内寝,竟然有暗门!
楚元虞今日也是头次知道,细思起来,恐意升腾,简直毛骨悚然。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更何况她在位三年,今日才知,有一道暗门,能连通干清宫内寝,到外界。
知道的人,随时可以进出。
随时可以要她的命。
察觉到身下女人在发抖,萧随心悸不已,“皇上,臣不放心,禁军严守,半点用处也没有,臣不能离开您。”
“皇上,您知道他是谁吗?”萧随知晓楚元虞受了惊吓,故而声音轻和,安抚着她。
他看到楚元虞点头。
“谁?”萧随派人调查,也查不出蒙脸男是何人。
楚元虞慢慢抬起头,看向那道暗门,脑海中响起他说过的那句话,楚国只需要一个皇帝。
再想起那双眼熟的眸子,楚元虞面前传来萧随紧绷地问话:“虞娘,怎么哭了?莫要哭了,都是臣不好,没能杀了他……”
楚元虞这才回神,知道自己流泪。
“若是从前,我……会想,为什么我会遭受这一切,为什么偏偏是我,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冷漠无情,丧尽天良。”
“为什么最亲近的人,也要算计我。”
楚元虞抬手,抹去自己的泪水,清醒后,眼泪已经止住。
萧随喉结滚动,似乎猜到了什么,他握紧女人的手,试图温暖她冰凉的心,“现在呢?”
“现在,我明白了,并非我的过错,人群来往如权利相换,一切不过是因利所图,不必告问上天,只需坦然面对。他人若是贱草,我只需踩上去,走自己的风光大路。”
“没有为什么。”
“虞娘。”萧随薄唇微启,欲言又止盯着楚元虞,被她的言语深深迷惑,怎么有人,能这般好看,这般豁达,这样合他心意,“虞娘,我想亲你。”
楚元虞:“……”
萧随顾不得劳什子君臣之道,抬着她的头就吻了下去,另一只手抚摸她脖颈的伤痕,动作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