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虞挥手, “平身吧。大人前来可有要事?”
孟庭阙拱手,“殿下,这位是昔日侍奉皇后娘娘身边的温榕姑姑,她请臣带她来见您。”
楚元虞记忆被拉回到很久以前,去凤鸾殿的场景,如花似玉的姑娘们繁华锦簇,当真是一副春光好景色。
温榕慢慢掀开帷幔,朝楚元虞下跪。孟庭阙转身离去。
“殿下……”温榕双眸含情,“奴婢之后去侍奉二皇子,没能跟随长筱一起去皇陵给娘娘守墓,现在就要去了。”
楚元虞上前扶她起来,“姑姑莫哭,您若是想出宫去,孤准许。”
“多谢殿下,但奴婢始终忘不了当年凤鸾殿的好景,心中记挂着娘娘。当年娘娘匆忙离去,只来得及吩咐奴婢一句话,一定要告诉殿下。”
“是什么?”楚元虞思及过往,心中泪断肠,母后,你想告诉儿臣什么……
“娘娘说,不求殿下荣华富贵,但求余生平安。”温榕泣声。
楚元虞合眼按捺心绪,停留在过往的慕容蝉,现在再次精准预示自己的女儿,放下仇恨,不要去争夺什么,这滔天的皇权,从来不属于他们慕容族。
可这注定要让她失望了,楚元虞走到今天,遍体鳞伤,她凭着一口气撑着自己,怎么能轻易言弃,势必要将这楚国江山坐拥牢固。
温榕话已带到,最后再用眼描摹楚元虞的脸,透过她看到了那位骄纵张扬的皇后,带着不舍和眷恋,就要告别楚元虞。
临走时,温榕从衣襟中拿出那枚锦鲤玉佩,她特意求楚烬还给她的,好拿给殿下。
这是皇后娘娘对楚元虞的心意,不能落入旁人手中。
“殿下,给。”温榕将它递给楚元虞。
楚元虞指尖颤抖,将那枚玉佩拿过,双眸渐渐红了。
“殿下,再见了。”温榕微微欠身,就此离去。
“谢谢你,姑姑。”楚元虞很需要它。
她一离去,楚元虞背过身,看着雕刻成锦鲤模样的玉佩,放纵落泪,母后,我好想你。
“哒哒……”孟庭阙回来,见她浑身布满伤感的气息,顿步。
她很快收拾好情绪,将玉佩妥当挂在腰际,坐回椅上看向他,“还有其他事?”
“禀殿下,如今楚国皇位空悬无主,朝中百官力请您登基,臣已经拟好登基大典事宜,只需您批注。”
语罢,孟庭阙呈上圣旨,摆在案上。
楚元虞看着这上面的字,没有丝毫犹豫,提起笔在上面勾勒。
从前母后的心愿,今日女儿终于达成,母后,您看看,我没有辜负您的厚望,我不输任何人。
母后放心,孩儿会为慕容府平冤,慕容府没做过的事,谁也不能安在他头上!
孟庭阙端起圣旨,面上展露笑颜,“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楚元虞依旧穿着男服,还需注意不在百官面前露出破绽,她要他们的助力,但随时会被他们推翻。若是让天下人知道她是女儿身,楚国就彻底危矣。
她站起身,贵气凌然,“传朕谕旨,即日起,改国号为宁远元年,大赦天下,与民齐天!”
“是!”孟庭阙跪地领旨。
楚元虞又道:“先帝仙逝,后宫如何安置?”
“启禀陛下,臣等已按她们的意愿安排好去处,请陛下放心。”
宁远一年,楚元虞在天坛登基,受朝廷百官敬拜,天下百姓无一不信服。
-
三年后,凛冬。
西北传来喜讯,摄政王萧随带兵成功逼退鲁国军队,夺回被侵占的领土,还西北百姓一片安宁。
雪花一片片落在肩头披着的狐裘上,楚元虞下边穿着冬季龙袍,走在宫闱中,两侧是掌灯的侍卫、太监和宫女。
小润子走在旁边,见楚元虞步伐变慢,仰头看向黑夜中淅沥沥下的雪,长长的睫毛沾了点白。
不由得感叹一句,“这些年过的真快。”
楚元虞逐渐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恍恍惚惚又几年,依稀记得,那年冬日,慕容府倒台,所有人全部下狱,躺在冰冷的牢房中等待审判。
没熬过冬,他们就都走了。
“走吧。”
楚元虞抬脚进入干清宫,到案桌后开始批阅各地上奏的奏章。
不多时,小润子端了新添了炭的暖炉给楚元虞替换,膝上和双脚处各放一个。他轻声道:“陛下,丞相和阁老求见。”
“传。”
孟庭阙和梅洲成踱步进来,当日萧随要对梅洲成下手,不料突遭变故,也没了铲除的心,这才保住了性命。
他们二人跪下,“参见皇上。”
“免礼,诸位爱卿深夜前来,可有要事。”楚元虞不急不缓将手头上的奏章放下,抬眸瞧了他们一眼。
孟庭阙起身,“西北喜讯已迅速传遍楚国各地,萧随立下如此战功,赢得民心,但百官仍记得他在京都时为非作歹、横行霸道的暴行。只怕等他回来,京都又要血流成河。”
梅洲成作为幸存者,更是急切想让皇帝下旨处置这狠辣的人,最好是死在西北,别回来。“还请皇上做主。”
“哦?”楚元虞左右看着二人的神情,“你们,想让朕怎么处置他?”
梅洲成一句话咽在喉中,不说出口。他年岁已高,早已能告老还乡,离开皇宫,可是当时新帝登基事务繁多,他就留了些日子。
想杀萧随,为的是百官安危。
孟庭阙率先道:“萧随此人,如一柄双头利剑,谁握着他,就能得到利器,可同时也会损伤自己。如若不能驾驭得当,就只好折戟沉沙,免得误了根本。”
楚元虞笑容意味不明,“依丞相之意,是要朕杀了他,以绝后患。”
“正是如此。”梅洲成紧接着开口,“他回来,必定搅起腥风血雨,那不是皇上所希望的国泰民安。”
“想要朕杀了萧随,也并非不可。”楚元虞站起身,将暖炉搁置案上,她话锋一转,“那若是鲁国再犯,谁去支援?”
“这几年来招兵买马,臣等不敢耽搁,朝中武将具备,皇上不必为了此事而忧心。”孟庭阙拱手。
楚元虞移开目光,眼前的两个人都是知道当年实情的人,她难免会生出无处遁形之感。
他们深夜来访,不仅是为了避人耳目,也是想试探她是否还爱着萧随,是否舍不下跟他的关系,不忍除去萧随。
她厌恶这种感觉,好似所有人都认为她必定是深爱极了萧随,才放人去西北。
楚元虞面上不显,只勾唇道:“二位冒雪前来,是朕招待不周了。小润子,赐座上茶。”
三人入席,楚元虞继续道:“你们无需担忧,朕知晓该怎么做。”
闻言,孟庭阙和梅洲成面带喜色,好极了,果然是楚国的皇帝!
斟茶几杯,梅洲成:“皇上,臣有一事请求。”
“阁老但说无妨。”
“年后臣请还乡,阁老之位空余,还请皇上三思,将位置赐给忠臣,那人必定尽心尽责辅佐皇上。”
楚元虞看着他苍老的脸,才发觉他年岁已高,正是享天伦之乐的时候。
她怔愣了许久,才说道:“准。”
“还有一事,皇上……”孟庭阙话未说完,楚元虞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无非是充盈后宫。
作为女人,她心底不愿让女子进宫,陪她守活寡,荒度余生。可作为皇帝,她又不得不以此来掩人耳目。
“自古选秀乃国之根基,后宫不能一日无主,皇上若是愿意,臣为您主持选秀大事,但暗中从各世家挑选贤淑温雅的俊俏男子,侍奉皇上。”
“一切,为了楚国皇嗣之大计啊。”
孟庭阙义正言辞,并不觉着有什么不对。身旁的梅洲成闭了闭眼,终究是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
楚元虞看他的架势,似乎要挑选不少男人,听他说得身子微微打了个寒颤,原本平淡的脸色也沾染了难以察觉的羞涩。
她从来没想过这档子事,全心扑在朝政上,楚元虞想起了什么,低声说:“大夫不是说,朕用了那药,难怀孕么?这件事先搁置罢。”
根本没有做好要孩子的准备。
孟庭阙:“皇上莫怕,只需让鹿神医为您调配药方温养身体,让皇上早日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楚元虞还在迟疑,就见孟庭阙起身道:“皇上,臣这就为您操持选秀之事。夜已深了,臣等告辞。”
梅洲成也站起身了。
楚元虞无话可说,孟庭阙说的是对的,她若是想维持楚国繁荣,皇嗣不可耽搁,这是早晚的事。
她颔首,“好了,你们下去吧。小润子,送送他们。”
之后,孟庭阙颁发诏书,称要大开选秀,但只在京都及附近城池挑选秀女进宫。与往年不同,今年的规模十分小,只召一百位秀女来选,搁以前千人都不在话下。
这些秀女进宫,原以为胜算很大,结果被告知圣上顾念国情,无心情爱,只需留两位秀女,而且留下来的,还得从女官做起。
这跟她们想的完全不一样,女官是什么?她们不是只需要侍寝争宠,再孕育皇子稳固地位吗?
一头雾水。
“启禀皇上,臣有要事上奏!”
隔日,例行早朝上,楚元虞坐于皇位,就看到官员神色匆忙,她沉声道:“何事如此惊慌?”
“昨夜西北传来急讯,军营中混入鲁国内应,趁庆功宴将摄政王毒害!如今摄政王生死不知,鲁国整军待发,请皇上下旨派人前去查看!”
“什么!”
楚元虞猛然起身,脸色一下子白了,旋即收拾好情绪,厉声问道:“军营中怎么会混入鲁国的人!”
“皇上恕罪。”官员乌泱泱跪了一地,磕着头不敢起来。
楚元虞甩袖,环顾一周,看到武将列队中侯仲的脸,她收回目光,“朕就封侯仲为常胜将军,前往西北主持大局。”
“皇上圣明。”
“另,丞相派人去调查清楚萧随是否已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臣领命。”
“退朝。”楚元虞走出宫殿,心中烦闷的气未消除,她听到萧随的死讯,更多的是不真实的感觉,实在是隔得太远了,萧随的脸在她脑海中渐渐模糊。
可他带给自己的感受,楚元虞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