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下毒。”
这四个字,字字敲在楚元煜心头,她摇头,心灰意冷站起身,“母后,孩儿告辞。”
“慢着。”慕容蝉横眉扫视她,“太子大婚,的确是件喜事,可其他皇子蠢蠢欲动,难保要抓你的错处。这件事情若办不成,你我都要受罪。”
楚元煜惨笑一声,“母后,你把我也药了吧。”
“你说什么!”慕容蝉动了气,她怎么会有这么心慈手软的女儿!
却又听楚元煜说,“为什么不给我下毒,反正我也不是您亲生的。”
“楚元煜!”慕容蝉胸脯剧烈起伏,“你!大逆不道——”
楚元煜后退半步,侧身站在,目光近似绝望,“难道不是吗?我们所有人,都是您的工具,是生是死,都是您一句话。”
“楚元煜已经死了,母后,我到底是谁。”
慕容蝉闻言心碎如玻璃杯盏坠地,梳妆台倒映二人的身影,慕容蝉一袭紫袍褪色般黯淡下来。
长筱脸色苍白,一双瞳孔骤然缩小,猛地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楚元煜早已泪流满面,“我,我到底是谁?”
慕容蝉三步化作一步,上前掰着楚元煜的肩膀,四目相对那一刻,二人浓烈的情感链接,“煜儿,你是我的孩子啊!”
楚元煜摇了摇头,她哽咽着、一字一句说,“可是,可是京城潘华街上住着当年奶娘的儿子,他手上有母后您的衣物!”
“骗子!都他爹的是骗子!”慕容蝉怒目圆睁,鲜少有如此不顾风度的神情和姿态,“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谁敢说你不是我慕容蝉的孩子?!”
楚元煜没有把衣物放在身上,这会儿想拿出来对峙都难,慕容蝉:“你把那衣物放在哪里?”
“在我床垫下面……”
“长筱,去拿。”
长筱领了命当即起身往外去了,路过浅幽和静鸾,她们两个想问她话,见她行色匆匆,面色灰白的模样,也一时怔住不敢拦人。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多久,长筱就回来了,她用布包着,现在慢慢在二人面前揭开。
“慢着,姑姑,你先出去罢,东西给我。”楚元煜心悸得厉害,接过布,慢慢抬眸对上慕容蝉的视线。
长筱出去了。
慕容蝉看着布掀开,里面的衣物她没有多少印象,但角落的刺绣一看便是宫中所出,这种样式的也只会进贡给贵妃以上的贵人。
十多年前,慕容蝉只是贵妃,她目光恍惚,把布接过来,“是我的东西……”
楚元煜慢慢放下手,低声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容蝉一直尘封在心底的秘密在此时得以见天日,她的心撕了个口子,记忆被拉回十五年前。
“贵妃娘娘,娘娘,不好了——”
第19章 楚元虞不敌萧随反被制衡
“轰隆——”
入夜,一声惊雷突起,凤翠宫内一片混乱,宫女太监来来回回往殿内端着水盆。榻上,一位五岁男童面如死人,胸膛确没了起伏,万千尊贵在此刻化为虚有。
慕容蝉往日花容月貌在今时狼狈不已,泪水交杂在面上,整个人憔悴得如焉打的花,她的手颤抖试了试儿子的人中,探不到一丝气息后,慕容蝉猛然一顿,紧接着大声哭喊尖叫起来:“我的孩儿——”
“我的煜儿啊,是谁!是谁将他推进池塘的!本宫、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她痛不欲生,冷汗瀑布般落了全身,打湿了衣裳,怎么会如此,煜儿的生辰刚过,这才没几天,自己的皇儿就惨死池中,这叫她怎么接受!
肚子一阵锥痛,慕容蝉低声痛叫,捂住了腹部,生产的后遗症已经成了身体的病症,身旁的长筱立马上前扶住了她,悲伤劝道:“贵妃娘娘息怒啊,皇子已……可您只要养好身子,皇子还会再有的,切忌伤心啊!”
慕容蝉绝望摇了摇头,“晚了,一切晚了,等我的孩子再出生,储君之位早已经落入他人之手,我愧对父亲。”
“太医,太医到底死哪里去了!”
“慢!蝉儿……”
慕容蝉回头,怔怔看着过来的父亲和哥哥,好像看到了救星,“快,父亲,救救煜儿,救救他!”
屋内的亲信都被屏退,慕容将军面容沉重,“已经无力回天了,娘娘。”
“当务之急,是找来一人,替楚元煜。王府如今不能缺少任何一人,宫内,你不能无子。”
慕容蝉咳嗽不停,悔恨的眼泪如何都止不了,恨,永恒,长久的恨,恨入了骨头。
“我该怎么做?”
“把当年送去宫外寄养的楚元虞接回来。”
“轰隆!”又是一声惊雷。
楚元煜满目仓惶,看向窗边,原本风和日丽的天不知何时忽然风起云变,阴暗的云席卷过来,夹杂雷公电母。
“我……”楚元煜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慕容蝉眸中含泪,看着自己的女儿,“虞儿……”
楚元虞闭上眼,跌坐回椅子上,“所以……我是。”
“娘对不起你。”慕容蝉压抑的愧疚反噬,想伸手去抱楚元虞,却见楚元虞站起身躲开她。
楚元虞慢慢抱紧自己,一步步后退到门边,手往后推着门。
只见她摇了摇头,“母后,我生来就是被利用的,您不用这样。儿臣告辞。”
“站住!楚元虞!”慕容蝉在身后叫的撕心裂肺,而楚元虞推开门,骤然阴冷的疾风吹得她的衣袖翩翩起舞,
知道真相后,楚元虞反倒平静下来了,释然混着点心死,她没有想到,自己的心会如此淡然。
知道了又怎么样,不过是看清了,又放下。大彻大悟后,楚元虞觉得脑海中拨云见日。她静看云遮日,鸟低吟,那张脸褪去了脆弱、不堪,只余下理性和坚毅。
“殿下……”浅幽和静鸾一左一右上前,目光含忧,楚元虞告诉她们没事。
忽然宫内有一人跑了出来,长筱逆着风,发丝都吹乱了,她手捧着熟悉的锦盒,站到楚元虞面前。
风太大了,她说话需要大声一点才能让人听清,“殿下,您拿着吧——”
楚元虞看着她的脸,回头让浅幽拿下了。
她们走了后,长筱一个人默然垂泪,殿下,娘娘,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浅幽直觉手里的东西是烫手金炉,明显是娘娘和殿下之间夹着的物品,她收下了,殿下却没说要不要收到金库里,于是只能放在殿下的寝室桌上,一个显眼又不是那么显眼的地方。
楚元虞膳食也没用就去御书房处理公务,处理完访了国子监,在一群人中看到楚修成,她稍稍一定。
楚修成见到自己名义上的兄长,眸子微微睁大,还有些怯怯的,但气度已经培养出来,有点皇子气概了。
从上往下看,完全看不出楚修成不是楚修成。
楚元虞择椅而坐,背往后靠,双手自然放置在两侧扶手上,气势凌然而不逼人,一身干练的衣袍黑白相间,雍容华贵的姿态让楚修成看得心跳加速,被兄长耀眼的光芒深深吸引,不由得崇拜。
“功课拿来,孤看看。”
“是。”
楚修成到底六岁稚童,在国子监学背《史记》《六经》等,还有练习毛笔字,并默写下来。
楚元虞先看了他写的字,初学者字要端正,笔画幼弟是学过了的,于是写了正楷,看起来已有形状,算尚佳。
她点了点头,“好字,争取精益求精。”
楚修成一怔,他有点不敢置信抬头看向太子,他听到了什么?竟然被兄长夸赞了!一瞬间心也雀跃了起来,只想待在楚元虞身旁。
楚元虞发觉他亮晶晶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自己,手里的动作一顿,复又重新提问:“来抽背,诗经无衣。”
楚修成立马站直,目视前方,大声背诵:1“无衣,岂曰无衣……”
一字一字听完确定与脑海中没有差错,楚元虞颔首点头,又提了首《木瓜》和《南山》。楚修成皆倒背如流,无一错误。
他还要继续去上学,而楚元虞则要离开了,临走时,楚修成万分不舍,扯皮她衣角恋恋不忘问,“皇兄,可不可以明日还来?”
楚元虞顿步,低头看着孩童期盼的双眼,即使知道自己并没有多少时间,她还是心软了下来,“若是你考到甲一,我就带你出宫玩。”
楚修成一听到出宫,整个人都开心得要飞起来了,他声音清脆像春日到黄鹂鸟,“好耶好耶,我一定要拿到第一!”
“我相信你。”楚元虞弯腰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的是即使楚修成没有考到甲一,她也会带出去玩。
又是一夜深,楚元虞靠着椅子,从枕头下拿出萧随写的那张纸看着。
浅幽身姿轻盈走进来,看着烛光映照在殿下脸上,过去轻声劝道:“殿下,夜已深,该就寝了。”
楚元虞看着这十六个字蓦地轻笑出声,她又抬眸说,“以后不用熄烛光了。”
浅幽错愕,只应道:“是,殿下。”而后转身出去。
楚元虞目光移动到烛台上的蜡烛,火光如有生命般一跳一动,象征着希望的光彩,她着迷了似的,手伸出在火苗四周感受着温度。
萧随,你为什么要骗孤?
萧随,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骗孤。
枉为知己。
楚元虞眸中冰冷,下一秒抬手,将那纸张置于火光上燃烧,火舌迅速席卷整张纸,烧焦的味道扑鼻而来,在要烧到自己手指尖时,她松开手,看纸张灰烬消逝屋内。
若是再让孤遇到你,孤就亲手杀了。
随后,楚元虞不紧不慢站起身,进入床上。黑暗中有一盏烛光矜矜业业燃烧着,她透过纱帐看那团暖光,心逐渐平静入眠。
半月,楚元虞突然惊醒,睁开眼的瞬间看向烛光,隔着纱帐,她能看到烛光旁隐约有人的身影。
心里知晓是谁来了,楚元虞心如磐石,慢慢坐起身,手刚摸到枕头底下的匕首,就听到外面传来萧随熟悉的声音。
“殿下,您醒了?”
“嗯。”楚元虞保持坐着的姿势,问,“你来做什么?”
萧随:“殿下这话可是与我生疏了?臣夜夜前来,看着殿下。”
楚元虞压下眸中的情绪,“萧随,你过来,孤有话问你。”
“嗒、嗒、嗒……”屋内的安静被萧随踏步的脚步声打破,楚元虞双眸微眯,说点话放松他的警惕,“萧随,今夜的烛光,孤没有让浅幽熄灭。”
空气中似乎有一股腥味,像蛇从地里爬过带来的泥味儿,隐约有生物爬过了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