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容笑道:“夫人,这里人多杂乱,咱们先回去吧,等他们收拾完了咱们再过来也不迟。”
姜予微知道自己是有些心急了,她在这里其他人也没办法好好干活,于是便点头同意下来。
足足等了两日,他们才算收拾妥当。再去时,屋里屋外焕然一新。姜雨薇除了用膳就寝,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待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当中。
风摇翠竹,日光弹指而逝,不知不觉中过去的十几日。
京城的冬天比溧洲来的要早,昨日夜里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早起时只见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
姜予微身穿莲青色斗纹鹤氅,手捧红铜缠枝牡丹手炉,立于卧雪斋前眺望澄湖。
碎琼乱玉,天地共色,一场雪后周遭都仿佛寂静了许多,看着也让人心情宁静。
看了一会儿,脸颊生寒,她吐了口浊气正欲回去,忽然听到旁边的假山后传来两个丫鬟的说话声。
其中一个穿紫衣的丫鬟道:“碧荷姐姐,你可听说了?昨日在寿安郡王举办的诗会上,温大人以一首《江楼曲》夺得魁首。寿安郡王还命人将此诗抄录下来,遍传京城呐。”
另一穿绿衣的女子闻言兴奋道:“我听说了,温大人那句‘新槽酒声若无力,南湖一顷菱花白’写的真真儿好。”
紫衣女子啐了她一口,笑骂道:“姐姐何时懂诗了?我怎么记得你连字都不识几个?”
绿衣女子羞的抬不起头,脖颈连同耳根红了个通透,最后愤愤的瞪了她一眼,“你休要取笑我,我就是觉得温大人的诗好!”
“到底是喜欢诗呢?还是喜欢作诗的人呢?”
“你......你再胡说八道,我就去告诉丁嬷嬷了!”绿衣女子又羞又怒的道。
那紫衣女子见好就收,也不再打趣她,笑道:“温大人不仅才华横溢,而且还长得一表人才。我听说他还未成亲,也不知谁家的姑娘能有福气嫁给他?”
绿衣女子悠悠叹了口气,“总归不是咱们。”
杏容见她们越说越不像话,冷着脸刚想过去训斥她们。
姜予微忙拦住她,摇头表示算了。无非是几句少女怀春的闲话罢了,无甚要紧的。
想着便抬步离开,然而这是忽听那紫衣女子又道:“温大人和夫人一样也来自溧洲,你说他们以前会不会是旧相识?”
第94章 赴宴
姜予微的脚步霎时一顿,脸色微变,心底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姓温,和她一样也来自溧洲。
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不可能,不可能!眼下才是初冬,根本没有到春闱的时间,怎么可能会是温则谦呢?
她咬牙,转身直奔假山后而去,语气急切的对那两个丫鬟道:“你们方才说的温大人是谁?”
那两个丫鬟没想到自己方才的话竟被夫人听了去,吓得立即跪在地上,支支吾吾的不敢再多说。
姜予微心急如焚,沉着脸厉声又重复了一遍,“到底是谁?”
那两个丫鬟浑身打了个哆嗦,紫衣女子眼眶泛红,这才哆嗦哽咽道:“是......是翰林院编修,温则谦温大人。”
姜予微如同被惊雷劈中头顶,不敢置信的往后踉跄了一步,身子半靠在假山上才堪堪站稳。
居然......居然真的是温则谦,他怎么会成为翰林院的编修?为何之前在太和楼时他不跟自己说?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杏容眉头紧皱,赶紧上前扶住她,焦急道:“夫人,您没事吧?”
她脑中嗡嗡作响,根本没听清杏容都说了什么。脸色苍白如纸,耳旁不停回响起方才那句话,只觉得天地都变得昏暗无比。
在那段混沌无光的日子里,她总是在重复同一个噩梦,如今噩梦是要成真了吗?
定了定心神后,她一把推开杏容的手,直奔陆寂的书房而去。
杏容暗叫声不好,狠狠瞪了那两个蠢货一眼,一拍大腿急忙追了上去,“夫人,你小心啊!”
雪天路滑,她走得急,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杏容的脸皱成了苦瓜,在后面喊破嗓子求她慢些也无济于事。就这样仅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她便到了外院。
守在门外的裴仪远远就瞧见她气势汹汹的过来,眉头皱了皱,上前拦住她,抱拳一礼道:“夫人,爷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
姜予微胸口喘息不定,闻言沉声道:“我有急事要见他,麻烦裴大人进去代为通传一声。”
裴仪略一思索,道:“夫人还请稍候。”
说罢,转身推门进去了。
书房前种有一株松柏,积雪压弯了松枝。一阵风过后,上面松散的雪吹落下来,宛如碎银般闪烁着绚烂的光辉。
没过多久,裴仪便出来了,对她道:“夫人,爷请你进去。”
姜予微看了眼那扇紧闭的大门,深吸了口气,提步入内。
她还是第一次到陆寂的书房来,屋内燃着火盆,进去后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激起了层层鸡皮疙瘩。
除了几张桌椅和无数的公文卷轴外,里面再无其他东西,偌大的书房显得空旷而冷清。
陆寂坐于黄花梨卷草纹平头案前,手拿一只螺钿花鸟纹笔正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见她进来,抬眸笑道:“何事如此着急?”
说罢,放下笔走了过来。见她额头上沁出了细汗,从袖中掏出一方素帕替她擦拭,柔声又道:“瞧你都急出汗了,当心受凉。”
姜予微伸出两指轻轻推开了他的手,看向他的眸中没有丝毫温度,“是你做的吗?”
陆寂愣了愣,脸上闪过些许茫然,“你所言何事?”
“则谦哥哥为何会忽然成为翰林院的编修?此事是不是你在暗中动了手脚?”
陆寂想起之前在鄠洲时他曾用此来威胁过姜姜予微,顿时明白了何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急匆匆赶来便是为了说这个?”
姜予微气恼不已,冷声道:“你休要岔开话题!”
她可不认为陆寂会好心的替温则谦引荐,可现在温则谦却已入朝为官,那便说明他走了另外一条路——投靠刘荣光。
陆寂眸色黯然,自嘲的苦笑了一声,看着他淡淡道:“此事与我无关。”
姜予微咬牙,“如果不是你,则谦哥哥又怎会如此?!”
陆寂一叹,道:“卿卿,人都是会变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姜予微怔愣片刻,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离开溧洲已有半年之久,半年未见,卿卿觉得他还会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人吗?”
他话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但姜予微还是难以相信。她和温则谦青梅竹马,自小一块长大,自认为了解他的为人。
温则谦含霜履雪,金玉其质,不可能为了功名利禄就投靠刘氏一党,这其中必然有什么隐情。
她脑海中顿时闪过好几种可能,但又都被她一一否决了。最后她把目光定定的落在陆寂身上,道:“你在骗我!”
陆寂眸色一痛,扯了扯嘴角,道:“温则谦若真如你所说乃是栋梁之才,我将他推向刘荣光岂不是在给自己找麻烦?我如今没有非要如此做的理由。”
姜予微怔住,脸上各种表情反复交替。因为她知道陆寂此言有理,可她实在不愿相信温则谦会和刘氏一党同流合污。
苦思无果后她咬紧樱唇,转身径直离开了这里。
陆寂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兀自发出一声苦笑,整个人被笼罩在阴影当中,眸底苍凉一片。
回到卧雪斋的药房后,姜予微立即写了封信让杏容送去安远客栈。
杏容看了眼信上的署名,顿了顿,还是去了。
她并不担心信送不到地方,因为陆寂不会拦着她去求证此事,除非陆寂心中有鬼。
只是信送出去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消息,仿佛是石沉大海一般。他她的心情越来越急躁不安,连书都看不下去了。
杏容见状,犹豫道:“夫人,可还要再写一封?”
姜予微摇头,看着窗外的翠竹一言不发。这么久都没有回信,其实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天空灰蒙蒙的,前些日子的积雪还未完全化掉,今天又下了起来。
鹅毛大雪飘旋落下,将纤细的竹枝压成一个恐怖的弧度。竹节时不时会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似乎随时都会折断。
终于其中一根承受不住重量,从中间断了开来,巨大的声响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透过扬起的雪雾,姜予微看到身穿秋香色洋缎棉袄的金蝉急匆匆赶来。
厚厚的帘毡掀起,顿时一股寒风涌入,金蝉在门口拍去鞋底沾着雪泥。
见姜予微端坐在玫瑰椅上,忙将门房刚送来的拜帖呈上,道:“夫人,这是寿安郡王妃刚刚派人送来的请柬,她邀您明日去郡王府参加赏梅宴。”
姜予微眉头紧蹙,狐疑不解道:“寿安郡王妃请我去赴宴?”
“正是。”
她接过烫金请帖一看,发现上面当真写着请她明日辰时二刻去赴宴,顿时更加疑惑起来。
她与郡王妃素不相识,怎会突然邀请她去参加什么赏梅宴?
杏容笑道:“夫人尽管放心,此事并不稀奇。寿安郡王夫妇最喜热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请人去家中做客。奴婢听说郡王妃刚得了几株珍贵的绿萼梅,想是因此才设下这赏梅宴。”
“可我不过是个妾室,此等宴席请我过去作甚?”
杏容心疼道:夫人何苦如此贬低自己?有爷在,莫说是赏梅宴便连皇宫你也去的,更何况你如今在京城可谓是人尽皆知啊。”
姜予微不解的看着她,“你何处此言?”
杏容挑眉一笑,“自是因为上次在鲁府门前的那场意外啊。“
原来这些殊荣全是沾了陆寂的光,姜予微简直哭笑不得。刚想说不去,忽的想起那两个丫鬟闲聊时也曾提起过寿安郡王,心神一动,道:“此事爷可知晓?”
杏容还以为她是怕陆寂不悦,忙道:“爷自然是知晓,不然请柬也不会送到您手中来。”
此言倒是不假,姜予微道:“那便去吧。”
杏容一喜,“奴婢现在就去准备东西。”
说罢,兴冲冲的跑了,生怕她反悔一般。
翌日一大早,天光还未大亮,姜予微就被她从床上拉了起来,好一通的折腾。光是试衣服便花了近半个时辰,更别提妆容首饰等物了。
好在寿安郡王府离宣宁侯府不远,只隔了两条街便到了,不然还真来不及。
她最后穿了一件嫣红色镂金妆花缎长裙,墨发挽成近香髻,斜插一只金累丝红宝石步摇。
眉间贴有海棠花钿,与裙身上的海棠绣花相得益彰。粉腮杏面,顾盼神飞,瑰姿艳逸,耀若春华。
陆寂鲜少见她打扮的如此隆重华丽,喉头攒动,握住她白皙的手细细摩挲,一时间还真有些后悔带她出来。
郡王府前车马如龙,前来赴宴的宾客络绎不绝。管家引他们入内,因是男女分席,所以到了前面的青阳亭后便要分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