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微定了定心神,上前屈膝一礼,语气恭顺道:“爷,你唤我?”
陆寂抬眸撇了她一眼,见她散了发髻一幅准备入睡的模样,简直快气笑了,“你倒是心大,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
她咬唇,仔细回忆了一遍自从入城后到回客舍的整个经过,愣是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是何处惹恼了他。
不过他是从见到周淑则之后就开始不对劲的,所以这症结多半是出在周淑则的身上。
想着,低眉顺眼的道:“爷,予微知错了。”
“知错?”陆寂坐直了身子,看着她饶有兴致的问:“你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她都不知,怎么可能答得上来?索性便瞎蒙了一个,“我不该擅作主张,同意周二姑娘的相邀。”
“哦?那你说说为何不该同意?”
姜予微暗骂了声,脑子快速的思考应对之策,道:“淮阳知府周承和通判刘怀青关系甚密,而刘怀青和宫里的淑妃娘娘乃是同宗,一衣带水。爷与淑妃娘娘一党是劲敌,故而不该与周二姑娘牵扯过多。”
陆寂闷哼了声,道:“你倒是聪明,三言两语的便猜到了我与淑妃的关系,只可惜你说的不对。”
不对?姜予微是真答不上来了,只得沉默不语。
烛火噼啪作响,带动窗户上的人影摇曳不定。
她越是如此,陆寂的怒意越甚,如同经雷雨过后的春笋般喷涌而出,咬牙切齿道:“姜予微,你对我到底有几句话是真的?!”
姜予微大惊失色,拢在袖中的手猛然间握成拳头,心如擂鼓,几乎要从口中跳了出来。
她压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垂首不让陆寂发现自己的异样,故作镇定的道:“爷此言何意?予微所言句句都是真心。”
陆寂冷笑,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要追随自己,可心中对自己却并半分情意。她明知周淑则对自己有意,可周淑则相邀,她非但没有半分不悦反而乐于促成的样子。
后来周景宣误会她是自己的发妻,她也是在第一时间撇清干净。她心里若是真的有自己,只怕是高兴别人误会还来不及!
想着,扔掉手中的书,起身来到她面前。
姜予微瞬间寒毛卓竖,一股无形的压迫之感如同潮水瞬间淹没她的口鼻。
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一疼。陆寂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将头抬起来。
四目相对,姜予微看到他漆黑深邃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像是要自己吞噬干净般。她的双手紧紧拽住衣裙,连大气也不敢喘。
随后她眼前陡然一黑,陆寂低头吻了上来。唇齿相依,属于陆寂的气息强势的侵入她的口鼻之日,紧接着席卷每个角落。
姜予微呼吸不上来,用力拍打陆寂健硕有力的肩膀,但丝毫没有为自己争取到一丝可以喘息的机会。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陆寂终于松开了她。安静的屋内气息微喘,额头贴在一起,清淡的檀香萦绕在两人之间。
如此亲昵的动作原本十分旖旎才对,可陆寂目光冷冽异常,仿佛方才的情动只是一瞬间的假象。
他往后推开几步,嗓音低沉,“去外面跪着,跪足两个时辰才能回去。”
姜予微缓了好半晌才从那种可怕的感觉中回过神来,她垂首恭顺的道了一句“是”。
随后转身径直来到门前的石阶之下,跪在了那里。腰背挺得挺直,面上毫无表情。
杏容担心她会出什么事情,因为陆寂以前从未有如此失态的模样,所以一直都守在门外。
见姜予微出来后竟然跪在了那儿,她顿时吃大吃一惊。忙上前,低声询问:“夫人,发生何事了?您怎么跪在这里?”
姜予微闷声道:“无事,是爷罚我在此跪足两个时辰思过。”
“什么?”
借着月光,杏容这才发现姜予微嘴唇微微红肿。她并非是不通人事之人,在教坊司的那段日子还会有人特意教她们如何取悦权贵,所以只一眼便反应了过来。
杏容沉默着,深深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叹息道:“那奴婢去给你拿个软垫来。”
“不用了,多谢你,你先回去歇着吧。”
姜予微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说,像是在和别人赌气。内心里她不愿意认错,也更不愿意低头。
“夫人!”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怎么可能还歇息得下去?杏容压低了声音,又道:“自己的身体要紧,万万不可和自己置气啊。“
姜予微淡淡道:“爷既叫我跪在这里思过,我若是投机取巧,他只会更加生气,届时连你也得叫我一块给连累了。”
杏容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陪她一起。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但有时候却也格外的漫长。
等跪足了两个时辰,姜予微的双腿已经疼到麻木,需要两人搀扶着才能站起来,每走一步更像是走在刀尖上。要不是杏容手疾眼快扶住她,她恐怕已经摔倒在地。
眼下的情况,姜予微身穿寝衣,自然不可能叫裴仪他们过来帮忙,只能自己一步步走回去。
其实从陆寂的门前到她的房间只有区区数十步而已,可在两人的搀扶下她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后背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浸湿,脸色煞白如纸,浑身都在微微发颤。
好不容易回到屋内,杏容赶紧扶她在旁边的黄花梨玫瑰椅上坐下。然后吩咐竹韵去打盆冷水来,她自己则拿舒筋活血的药膏。
桑虎他们都是练武之人,所以这种药膏常年备着。
等取来药膏,又一阵折腾。姜予微虚脱的靠在椅背上,任由杏容帮自己处理伤势。
衣裙一撩起,杏容和竹韵都倒吸了口凉气。原本白皙细腻的肌肤眼下青青紫紫一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石阶下不是平整的青石板,而是细细沙砾。沙砾再小,跪在那上面膝盖又怎么可能受得了?而且姜予微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杏容连忙将帕子浸到冷水中,等浸透之后拧成半干,敷在姜予微伤势最严重的地方。
见此情形,她忍不住劝道:“夫人何必要惹爷也不痛快?吃亏还是您自个儿啊。”
姜予微暗叹了声,瘫在那儿已经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倒是想顺着陆寂啊,可她连自己究竟错在哪都不知道。
自己在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陆寂不可能知道。可除了这个,她也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
两块帕子如此反复冰敷,半个时辰后她的膝上红肿才稍微消退。
杏容拿出从裴仪那要来的活血药膏,剜了一大块放在掌心里。借助掌心的温度将药化开,然后涂抹在姜予微的膝上。
“夫人,您忍着些,奴婢为您上药。”
她的动作已经够轻柔了,可姜予微还是痛得龇牙咧嘴。
杏容吓得立即停下来手,紧张的看着她,“夫人,您没事吧?要不奴婢还是去请个大夫来帮你瞧瞧。”
姜予微虚弱摆了摆手,道:“不用了,一点外伤而已,何必大半夜的折腾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可您这样,奴婢实在担心.......”
姜予微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你上吧,我忍得住。”
杏容拗过不她,只好速战速决,动作极快的将两个膝盖全部上好了药。
饶是如此,姜予微额头也仍是冷汗涔涔,好在是咬牙忍了过来。她有气无力的道:“扶我去床上躺着吧。”
“是。”
两人又搀扶着她来到里间,姜予微自己撑着双臂一点点挪到床榻里面躺好,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杏容放下茜色纱帐,熄了房内其他的灯,只留一盏用做起夜。
一通折腾下来,已经是后半夜。姜予微看着头顶的千里江山图床帐出身,尽管她已经很困,可膝盖上的疼痛却让她久久无法入睡。
直到天色蒙蒙亮,她才浅浅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光怪陆离的梦一个接着一个。但等醒来后却是一个也想不起来,人也十分的疲倦,脸色极差。
她靠在游仙枕上发呆,思索着需要加快自己的计划才行。
昨天陆寂的话给她提了一个醒,以陆寂的聪明才智发现自己在暗中谋划的这些事情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拖得越久对她而言便越不利。
在脑海里又快速的快了一遍所有的细节后,她才起身穿衣。
裴仪给的那药效果很好,才一个晚上的功夫,膝盖便没有那么疼了。至少她可能自己站起来,只不过时间还是不能太久。
杏容正在外面吩咐竹韵再去那些药膏来,听到屋里的动静后忙推门进去。
见姜予微居然自己站起来了,惊呼一声忙跑过去扶着她的胳膊,“我的好夫人,您是想吓死奴婢吗?快快坐下,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得好好养着!”
姜予微失笑道:“我不过是皮肉伤而已,哪有这么夸张?”
“夫人,您就听奴婢的吧,万一留下旧疾可就得不偿失了。”
姜予微发现她念叨起来比起银瓶也不遑多让,“好,听你的就是。”
杏容安顿好她后,又拿来了一碗药膳。
姜予微自幼便不爱闻药味,看到粥里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苦味眉头顿时拧在了一起,“杏容,没有别的了吗?”
“良药苦口利于病,这可是奴婢一大早就起来专门为您熬的。您放心吧,奴婢在这里加了两勺蜂蜜,吃起来不苦,您尝尝便知。”
姜予微将信将疑,又不想辜负的她一番心里。只好拿去勺子,舀了一点点放进先试一试味道。
一股浓浓的药物在她口中蔓延开来,但确实不苦,反而软糯可口。
姜予微顿时放下心来,大口朵颐,很快一碗药粥便见了底,“杏容,没想到你煮的药粥竟然这么好吃。”
杏容一笑,“奴婢的娘体弱多病,大夫说她虚不受补,不能慢慢养着,所以奴婢经常会想方设法的熬些药粥给她吃。她同您一样,也不爱吃苦。”
说话间,门口的光线忽然一暗。她抬眸看起,正看到陆寂那张清俊出尘的脸。
第36章 上药
杏容背对着门口,未曾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绞了块温热的棉帕给她净手,见她一直没接才注意到不对劲。顺着她的目光往后一看,慌忙屈膝行礼,“见过爷。”
陆寂淡淡的应了声,迈步跨入房门。
见他朝自己走来,姜予微手捧青玉描金海棠碗,迟迟没有动作。
她知道自己应该像杏容那样立即起身行礼,可是膝上的刺痛一遍遍提醒她昨晚那顿莫名其妙的惩罚。心中顿时梗了口郁气,头怎么也低不下去。
想打就打,想罚就罚,高兴了再逗弄两下,与豢养在笼中的鸟有何区别?如果她此时低头,岂不是连最后一丝尊严都没有了?
杏容在一旁看着,急得头顶都快冒出火星来了。便是在宫里也无人敢对自家爷不敬啊,慌忙去拉姜予微的衣袖,示意她不要与爷针锋相对。
谁知姜予微仍置若罔闻,只用指腹摩挲着碗口处精致的花纹,嘴唇紧抿,连眼皮子都未曾抬。
杏容后背的冷汗直冒,眉头几乎快皱进眼眶里。可是拉了几下姜予微都没有动静,她只得小心翼翼的去看自家爷的脸色。
见陆寂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杏容的心都沉到了谷底。她对姜予微的印象不错,只可惜该劝的都已经全劝过了,今后恐怕也无缘再见,不由的暗叹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