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山岗。
若是面前有茶,徐慕白大概会饮一杯,可面前没有,他只是静静地沉思一阵,稍后起身道:“今日便如此吧。”
徐慕白找到自己,庄蝶还以为他是来带自己走的,没想到他如此便离开了。
庄蝶跟着起身。
徐慕白微微一笑,温柔注视她:“马上要打仗了。照顾好自己。”
说罢转身离开。
率迟等在半山腰,见徐慕白下来,跟上去。
走了一阵,徐慕白停下来,遥望山顶的凉亭处。山顶上一个小小的女子暗影,正转身离开。
“公子。”率迟问,“是要把姜姜带下来吗?”
徐慕白摇头。
既然率先找到了姜姜,居然也没把她带走,难道公子是因为快要得到了,反而没兴致了吗?率迟暗自思虑。
凝视好一阵,徐慕白这才淡淡道:“走吧。”
因上下山路途遥远。
小乞丐总是在中午吃过山之后下山,采买些东西,探听消息,傍晚时分上山,陪庄蝶一块儿睡觉。
徐慕白离开后没多久,她便回来了。
太阳下山,她们一块儿腾挪石块堵住门口。这个山洞如此隐秘,除了这座山没什么野物,人迹罕至外,更是因山洞口有一块圆石,滚动恰好堵住洞口,令人看不太出来。
两个人铺床,小乞丐忽然问:“姐姐。什么是蝴蝶大夫?”
“蝴蝶大夫?”
“是。沈将军受伤了。怪不得他这次提早回来。圣上说给他御医他也不要,就在城内张了榜,也不找其他名医,找一个蝴蝶大夫。”小乞丐说起来满含担心,因她跟皇城中的人一样,很崇拜沈澜。
“你可知道他是什么病?”
“不知道。不过据说很严重,都下不了床。”
很严重,居然也不看御医,也不看其他大夫。
前几日足不出户难道就是在等病症拖严重吗?若是常人,不会做这种事,若是沈澜,还真说不准。
山顶夜冷,铺完床,小乞丐一溜烟窜进被窝,她洗漱过后便是个极为秀气的小女孩,庄蝶也宽衣睡进被窝,见小乞丐闭上眼睛后,这才转过头吹灭蜡烛。
“姐姐,什么是蝴蝶大夫……”小乞丐在说着梦话。
蜡烛熄灭,门口石头出有缝隙,露出一丝月光。
庄蝶侧过身。
徐慕白说她变了。
也许她最大的变化是不再逃避,而是学会了提前面对。
次日上午,庄蝶收拾好医箱,独自来到沈澜府邸门口:“我想求见沈将军。烦请通传。”
“什么人?”两个士兵挡住他,什么人就敢当面说要见沈将军。另一个副将路过,正好见着门口有人说话,他走过来。
面前是个女子,挂着医箱,蒙住脸。
衣着朴素。
然而那双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因从他当沈澜副将开始就一直在寻这个人,发了几千几万张画像,他还亲自誊抄过好几遍,以至于在这个人终于被找到时,他曾暗自打量过她的面容,对她整张脸简直牢记于心。
哪怕此刻她蒙着面纱,副将也一下就认出了她。
他道:“你跟我来吧。”
副将领着庄蝶进将军府。
将军府的陈设跟之前没什么不同。只不过那些原先摆在假山上的花都枯萎了,也没什么人收拾,蝴蝶更是早已不见。
沈澜每次带兵出征总要去好几个月。
他府内下人也不多,也不是对周遭过于在意的性格,这些花花草草竟都没人收拾,任由枯萎腐烂。
副将也不多话,直接带她进房前,在门口说了声:“将军,大夫来了。”
第72章 他尊重她。
#夫人(16)
他推开门, 伸手示意,庄蝶进去。
庄蝶走进去,身后的门被关上。
这是一间卧房, 并不大, 陈设比外面花园还要简陋。
花园中起码还有些装饰,这间卧房却除了简单的木制家具之外,别无所有。
……除了桌上放了水壶和水杯, 还有纱帐床榻,显示有人居住的痕迹。
庄蝶放下医箱。
屋子中间有一道纱帐, 纱帐内是床影, 庄蝶走过去, 忽地,纱帐被撩开, 沈澜走出来。
若说陈沐阳给的颜色是“蓝”,徐慕白的是“白金”, 沈澜的颜色则是“黑”。
黑发黑眸黑衣。
不过今日他没穿黑衣,只着了黑裤, 上半身完□□露,露出右侧肩头接近于腐烂的伤口。
庄蝶视线被伤口吸引,过片刻, 才往上挪到沈澜脸上。
旁人如此腐烂伤口恐怕都要哎呀叫起来,可伤口只是让他的面容和唇都显白, 除此之外, 跟之前没任何变化。
“我就知道你会来。”沈澜道。
“为何不治?”这伤口一看就像完全没处理过的样子, 连简单的包扎都没有。
“等你。”
有时真是摸不准沈澜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一定赌她会来, 她都已经逃走好几次了。
可沈澜一直没有抓住小桃要挟她出来,也没有真的危及到她, 所以庄蝶还是来了。
庄蝶拿了些处理的药出来,转过身。
沈澜的目光一直在身后。
等她转回头后,上前,左手穿过她的发托住后脑勺,落下唇,抿了两下。
但这个吻跟之前截然不同。
眼神中没有过于强烈的欲望,也没有之前那个急不可耐和热烈,另外,吻也显露出他的伤口并不乐观,他的肌肤和唇很滚烫。
庄蝶没有拒绝,沈澜很喜欢吻她,吻像是他占有的姿势。
每次见面,他都会对她有行动。
连在圣上面前也是如此。
沈澜的手指在她脖颈处磨蹭两秒,垂眸,忽地拦腰将她往床上抱。
庄蝶问:“你不疼吗?”
伤口在肩胛骨处,抱她这样一个大活人。她看见,他的伤口已又裂开。
沈澜没有回答,抱她在床上,覆盖在她身上。
可他没有跟之前那般急切,只是由上而下凝视他。
那只修长的手落在她脖子上,先是温柔地抚摸,再之后慢慢掐紧。
“我想要让你跟我一起死。”沈澜目光犹如漆黑星河倾泻在她眼里,“如若我活不成了。”
庄蝶没说话,只望向他。如果沈澜真的想让自己死,她也是活不到现在的。
说时,沈澜的手又逐渐松开:“可我又舍不得你死。更何况要先掐死你才能保证你死了。”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庄蝶问。
沈澜想“同生共死”并不意外,之前跟他在一块儿,他都没有任何未来的打算。他不怕死,可很少提过死字。
“因为我想杀人。”沈澜的双眸像融化的糖在冷天里重新凝固似的,沉冷下来,他松开掐在庄蝶脖子上的手,转过身,“那个废物太子。明明知道他是个废物,可我还是得派出人去救他。”
沈澜看似行事乖张,却并不是完全不知分寸的类型。他在皇城怎么跟百官不对付,乃至下皇室面子都行,有一条是洛青帝格外介意的——军令不可违。
行军打仗如何,洛青帝不管,能赢就行。
可若是皇帝关键时刻下了军令,他若不遵守,那这军权给他就是变数,洛青帝一定会收回来。
沈澜自小无情,在这军营中对将士也不算有感情,有时还需他们去当前锋,九死一生。
可他亲自花了好几年培养出来的亲兵,日日都待在一处。
这次不是因为打仗,而是去救那个废物太子。
这个废物太子不仅放跑了如他们囊中之物的外厥大将,还蠢到听信外厥大将的话,诱他们这些人出去,导致沈澜身边的精兵死伤惨重。
这些人有些忠心报国,有些是仇恨外厥,有些仅仅是追随英雄沈澜——没有死在战场,而是为了一个废物,他明知有机关还不提醒,任由这群士兵坠入机关,落入布满剑戟的坑洞里,死状惨烈,又朝着他们高声喊叫求饶。
怎能叫人不恨?
沈澜握紧拳头,太子如果不是中途死了,他回来都要杀了他!
庄蝶默默地起身下床,走到门外开门,对守门的士兵说:“麻烦打盆水。”随即走到床侧,给沈澜清理伤口。
她很安静,对于沈澜的情绪没有发表意见。
只温柔地一点点清理肩胛处的伤口。
这伤口除了是非要等她来,恐怕也是沈澜对于自己的惩罚。他不是个彻底无情的人。
否则,又何至于能理解庄蝶对小桃的感情。